古代传奇故事

牧牛儿夜夜美梦

传说南华山是个地杰人灵的地方，南华老仙在此得道成仙，田舍翁莫广就住在山畔。莫翁家中广有肥田、壮牛。夫妻两人整日地算计思量，收成很好，牛也更多了，于是就请来本地一个孤儿来牧养。这孤儿平时寄养在人家家里，名叫寄儿，人很笨又不识字，只是靠着出苦力养活自己。
一天，寄儿在山边拔草，忽然有一个道人走了过来，对他细细端详，叹了口气说：“好个童儿，很有些道骨，可惜痴性太重，在人间必有苦障。你可肯跟我出家？”寄儿白他一眼：“出家？我可不要跟你过那没滋味的日子。”道人说：“你不跟我出家，生活多烦恼啊，不如我教你个法子，让你每晚都快活。”寄儿心想就算只是晚上快活，也总是好的。
于是道人教给寄儿五个字，说是临睡前念上百遍，梦中便会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是哪五个字如此神奇？原来是：婆珊婆演底。

这天晚上，寄儿依着道人所授，真的念了一百遍，然后睡着了。梦中看见自己是个儒生，遍身的斯文气象，这天正在街上招摇，忽然听见有人说：“国王黄榜招贤，何不去求个功名？”寄儿听了，忙取个官名叫寄华，涂写了一些不知所以然的东西，叫做万言长策，去献给国王。国王看了大悦，说这些文字是惊天动地，授予他著作郎之职，掌天下文章之事。众人都来恭贺，寄华骑着高头骏马被送入衙门中，真是好不得意！寄华到了衙门，从马上跳下，一个虚跌就醒了过来，原来还是住在破草铺中。
寄儿骂道：“呸，真他娘的怪，我屁字也不识，写的什么文章，什么策？怪道是梦了。”寄儿正在想着梦中的事，一个邻居沙三走了来叫寄儿：“寄哥，前村的莫老官家要请放牛的小工，不如你去吧，反正你每天闲着，去赚些饭食也好！”寄儿说：“我也想去的，只是没人引荐，所以苦恼哩。”沙三告诉寄儿自己打点过了，如果他愿意，现在去签份文书便可以了。
寄儿忙谢了沙三，两人说说笑笑，一同到了莫翁家。莫翁见寄儿模样老实，力气又大，心中喜爱，便叫他写了文券。寄儿说自己不会写字，沙三读过两年书，便代他写文书，有几个字写不清楚，勉强胡乱凑上去，能表示个大概意思，也就随他去了。后来在年月之下要画押，沙三画了，寄儿拿着笔，也不知如何摆弄，还是沙三把住了手才画了个十字。寄儿暗笑：“昨日的万言长策也不知是怎么献的。”

莫翁发给寄儿一季的工食，把山边的草房派给他住，这天晚上寄儿又依道人的真言念了百遍。说来也怪，从未有过什么人做梦是连着前事的，寄儿这梦中却仍是寄华的身份，顶带束冠，坐在衙中掌事。众多儒生来请教他，寄华一一批复，发还下去，其中有人不服，吵闹起来。寄华吩咐下去：“谁敢吵闹，要被鞭笞。”便再没人敢放肆，都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衙中门官摆起酒席，庆贺寄华到任，美酒佳肴，大家尽欢，直到繁星满天，筵席才散。
那边寄华就寝，这边寄儿便醒。寄儿记得梦中情境，心道好怪，又接着昨日的梦。寄儿观看屋内，只见衣衫褴褛，昨日的华服早已不见踪迹。寄儿把破布衫穿好出来，门外有个老仆奉了莫翁的命令，把牛群交接给他，寄儿把这些牛赶到一起拴着，慢慢喂养。
老仆说：“你新来主翁家，我倒该请你吃酒的，昨天约了沙三哥，他也快来了。”话音未落，沙三提了一壶酒、一个篮子走进来。三人坐在地上，打开篮子，原来里面有一碗肉，一碗芋头，一碟豆。寄儿心想：“我昨夜梦中的酒席，多么豪华，今天却只能吃这样的东西，差距太大了。”他也不敢把梦中的事告诉沙三，怕被他笑话。
寄儿酒量不很大，喝了几杯，就已经有些醉了。寄儿就睡在草地上，又梦见国王赐他锦衣冠带一袭，黄盖一顶，还有随从在旁边吹唱，寄华前呼后拥，无比威风，忽然四周燃起大火。寄儿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睡在地上，这时东方大亮，寄儿吃了些点心，就骑了牛，四处去放牧。

寄儿因受不住烈日的灼烧，便向莫翁诉苦，莫翁便把之前的一个牧人用的蓑笠和短笛给了他。寄儿说：“只有笠儿的话，身子还是被晒得受不了，再给我一把伞吧。”莫翁说：“哪有什么伞，池塘内有的是荷叶，你摘来用便是了。”寄儿果然摘了张荷叶顶着，在牛背上想道：“我在梦中可是达官贵人，现在居然连把伞也不能有！”却又忽然想到：“这荷叶原来就是梦中的黄盖，蓑笠就是锦衣官帽了，现在想来，只有睡着时才会快活了。”
一日，梦里见公主要招驸马，有人启奏：“著作郎寄华才貌出众，文采过人，是绝好的人选。”国王准奏，把范阳公主许配给他。公主长得美丽高贵，两人朝夕相对，比之前更加富贵显赫。
早上醒来，莫翁交给他一匹母驴让他和牛一起喂养，寄儿暗笑：“昨天夜里配了公主，多么欢快，今天却要来陪伴这个畜生。”寄儿因又添了牲口，怕它走失，连吃饭也不能松懈，只能备了干粮，随着牲口四处放牧，莫翁又时时来稽查，一会也不敢怠慢，每日都极辛苦疲惫，只能在梦中享些快活。
这天寄华梦见在驸马府，自己正和公主享用美食时，有两国联兵来侵，国王命他献上退兵之策。寄华招来一干文人商量，众人只说：“正心诚意，强邻必然自服。”也有人要求去击退敌兵，寄华也不采纳。这时有两个书生愿去邻邦当人质，换取和平。寄华厚赐了这两人，送他们去了，两国果然退兵了。有人向朝廷夸大寄华的功绩，国王大喜，封他为侯爷，并赐九锡，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到了极点。这天有个书生进言：“侯爷官高至伟，再无可升，不如激流勇退，现在正是时机，否则会福满祸生。”寄华这时正是志得意满，哪里听得进劝，只管笑那书生穷酸。

寄儿梦中醒来，点一点牛，惊得魂飞魄散。原来少了二头牛，山前山后找遍后发现一头被老虎咬死在坡前，另一头在河边喝水，被波浪冲走。寄儿急得跳脚：“什么两国来犯，却坑了我两头牛！”当下也不敢隐瞒，立即去告诉莫翁。
莫翁大怒：“你这奴才整天只知道贪睡，害了我两头牛！”命人取来扁担要打。寄儿忙辩解道：“那虎来袭牛，牛都敌不过，我怎么也救不了啊！那河边是牛常去的，波浪涌起是一时不测，也不是我能预料的。”莫翁虽然觉得也有些道理，但心疼两头牛，怎么也不肯罢休，定要打他十下。寄儿苦苦哀求，才少打一下。寄儿眼泪汪汪地回到草房中，摸着被打疼的地方想道：“什么九锡九锡，倒是打了九下屁股！”想想书生的话又道：“那书生难道是劝我不要放牛？从来人都说梦是反的，我夜里享福，白天便吃亏。如今我不念五字真言，看看会怎样。”
从此寄儿果然不念咒了，说来也怪，这之后梦就恐怖了。这晚梦见公主背上生，久治不愈，朝中的一些小人料定公主必死，便参了寄华一本，说了许多御敌无策、冒滥居功、欺君误国一类的事。国王大怒，将寄华削去封爵，锁在大窖边待罪，那窖边粪秽狼藉，臭不堪闻。寄华原只以为自己会富贵到底，却不想会落到这种恶境，不觉伤心痛哭起来。
寄儿噙泪而醒，啐道：“作你娘的怪，这什么怪梦！”这天放牧牲口时，那驴子倒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寄儿发觉它的项背之间被绳子磨烂了好大一块疙瘩，即时慌了神，心想：“前些天死了两头牛，便被打了个半死，要是今天再死头驴，岂不要被打死！”心中祈求它快些恢复，又打来泉水替它洗伤口腐肉，又去割新鲜嫩草喂它。有一束草根特别韧，刀也割不断，寄儿一时性起，索性连根拔起，谁知底下是一块石板，撬开石板，底下有整窖的金银。
寄儿看到这无数的金银，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又擦了擦眼看是不是做白日梦，定睛一看，草木树石，天光云影都历历可数，才知是真的。寄儿取了一锭银子，仍旧把石板封好，便去找莫翁，也不敢告诉他经过，只说：“蒙主人的恩，让我可以在这儿干活，可我一向时运不济，前日里死了两头牛，今天驴也受伤不行了，这锭银就当是赔给你的了。”莫翁见了那一大锭银子喝道：“胡说，我劳苦了一辈子，也没攒下这么大的银，你快招是从哪儿偷来的，不然送你去见官！”
寄儿慌了，忙领了莫翁去看，莫翁喜得打跌，忙吩咐寄儿不要声张，说：“我的儿，这些东西我们一辈子也享受不完了，你明天也不用放牛，到我庄上去管账。”两个人商量着把大窖运进了庄中。寄儿留在庄上，连床铺都用上了新的，真是好不舒适。寄儿想到：“果然梦里吃苦，白天就欢快，我要梦里快活有什么用？五字真言就不去念它了。”这夜便梦见国王抄了他的家，还把他发配到养济院。
清晨，莫翁来找寄儿，认他作义子，改名叫莫继。这寄儿何时来的福分？原来夜间莫翁对老姥说：“今日得了这些钱财，全是托寄儿的福，我们夫妻本来也没儿女，这些家业白便宜了人也心有不甘，不如就认寄儿为子。”老姥见得了这么多钱财，自己反沾寄儿的光，便也同意了。寄儿当即向莫翁拜了四拜，又进去向老姥拜了四拜，就留在莫家庄做了义子。
在这之后，寄儿每天梦中都很险恶，不是火烧水淹，就是盗劫官刑，初时还觉得虽然晚上辛苦，但白天很快活还是值得的。可是后来每天从噩梦中惊醒，不得安宁，重念那五字真言也不能奏效，日子一久，生起病来。
莫翁见他病重，便要找人来医治他。只见一个双髻道人走来，自称“善治人间恍惚之症”。莫翁把他请到厅上，叫莫继出来相见，这道人正是原来教他真言的道人。道人笑道：“痴儿，你还没醒悟吗？”莫继道：“师父，我早先夜晚享乐，白日便受苦，现在夜晚受苦，白天便快活，这是怎的？”道人笑道：“人间有好必有歉，有荣华必有消歇。”
莫继大悟，向道入下拜道：“师父，我明白了，富贵总无常，倒不如随师父出家去了。”于是向莫翁、莫姥告别，披头挽做两丫髻，跟着道人云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