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节特稿/名人与水杉的故事

水杉是世界上珍稀的孑遗植物。远在1亿年前的中生代白垩纪，地球上已出现水杉类植物。到了新生代的第四纪，地球上发生了冰川，水杉抵抗不住冰川的袭击，从此绝灭无存，只剩下化石上的遗迹。可是实际上它并不是真正的全军覆没。当世界各地的水杉被冰川消灭时，中国却有少数水杉躲过了这场浩劫，幸免于难。这些幸存的“活化石”像隐士那样，在川鄂交界的山沟里默默无闻地生活了几千万年，突然在上世纪四十年代被我国科学家发现了。从而使这个古老的孑遗树种，再度走上了世界舞台，为人类造福，中国因此被称为“世界园林的母亲”，这是老一辈科学家们为祖国争得的荣誉。
水杉，是中国的骄傲，也是中国人民精神的一种象征，其受珍视的程度，笔者认为要超过国色天香的牡丹、玉洁冰清的梅花、无人亦自芳的兰花、挺立高峰的苍松，是其它树木花草无法比拟的。而水杉与当代名人墨客的关系中更是多有佳话。
陈毅力荐《水杉歌》
解放初期，除了植物学者对水杉知道外，可以说许多人对水杉不了解或者了解不多。为此，我国植物学家、水杉的定名人之一胡先骕教授在水杉命名13年后的1961年，特写下了70行的长诗《水杉歌》，以介绍科学史上的这一重要发现。随后胡先骕将诗稿寄呈时任副总理的陈毅元帅，陈毅读后极为重视，转呈毛泽东主席，《水杉歌》受到最高领袖的关注。

胡先骕先生

素有“现代水杉之父”称誉的胡先骕先生，不仅是中国植物学界的泰斗，也是一位颇富才华的古体诗人，曾影响诗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二胡之战”，指的是他与胡适之间展开的论争。当时他在吴宓主编的《学衡》杂志上发表《中国文学改良论》《文学之标准》等文，与鲁迅和胡适论战。胡先骕坚决反对胡适言之无味的白话文，倡导文言文。1961年，钱钟书为之代选校订的470首诗，都是胡先啸几十年间所作的古体诗，结集为《忏庵诗稿》出版。钱钟书在题跋中谓其诗“旁搜远绍，转益多师，堂宇恢弘”，“发山水之清音，寄风云之壮志”。其中最著名的是500余字的长诗《水杉歌》，被誉为“亘古未有之科学诗”。
嘉木惠草，历为中国诗词吟咏的对象。水杉为落叶乔木，形如宝塔，巍巍壮观。水杉的发现，是近现代中国科学史上一件盛事，为中国植物学赢得了国际盛誉，诚可歌咏。胡先骕作《水杉歌》长韵，诗中历数地球的沧桑，生物的演化，从而衬托出水杉作为一种活化石被发现的重大意义。他在诗中曾生动地描述了最初各地引种栽培水杉的盛况：“亿年远裔今幸存，绝域闻风剧惊异”，“群求珍植遍遐彊，地无南北争传扬；春风广被国五十，到处孙枝郁莽苍”。他为中国科学工作者对人类的贡献自豪：“如今科学益昌明，己见泱泱飘汉帜。”

胡先骕诗作《水杉歌》石刻

《水杉歌》之发表，在当时也颇费周折。1961年春胡先骕将自己呕心沥血完成的诗作，投稿于某诗刊，未见刊用。《水杉歌》遭退稿被胡先骕的老友秉志获悉，即提议胡先骕将诗稿寄给时任副总理的陈毅。当时，在第一代领导人中，陈毅素有“礼贤下士”的美誉，与高级知识分子多有交往。就这样，胡先骕将《水杉歌》诗稿寄给陈毅，并期望获得公正、中肯的评价。
精通诗文，有“儒将”之称的陈毅元帅，在读过胡先骕诗稿后，击案叫绝，并转呈毛泽东主席。毛泽东阅后，写了一个表示欢迎的批语（胡先骕前后有三件事惊动过毛泽东，第一件是1956年毛泽东在中央会议上听说胡先骕还不是中科院学部委员〈现在称为“院士”〉时，毛泽东说：“恐怕还是要给，他可是中国生物学界的老祖宗”；第二件是关于在大学恢复讲授摩尔根遗传学说的建议；第三件便是《水杉歌》）。由此，胡先骕和他的《水杉歌》也在主席心中留下了深深印记。之后的十几年里，毛主席多次到武汉下榻东湖宾馆，曾对湖岸边那一排排生长茂盛的水杉树赞赏有加。
陈毅副总理在1962年2月8日写了《<水杉歌>读后记》：“胡老此诗，介绍中国科学上的新发现，证明中国科学一定能够自立且有首创精神，并不需要俯仰随人。诗末结以东风伫看压西风，正足以大张吾军。此诗富典实，美歌咏，乃其余事，值得讽诵。”此后，陈毅还邀请胡先骕赴中南海便宴，由现代蕨类分类学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著名植物学家秦仁昌作陪，长谈多时……1962年2月17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全文刊出胡先骕《水杉歌》和陈毅的《读后记》。
郭沫若的水杉诗

郭沫若先生

我国著名文学家郭沫若欣闻水杉在日本引种成功，曾赋诗祝贺，在国际学术界留下了一段动人的佳话。
1955年12日，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率领中国学术视察团访问日本东京，回国时船经门司，有一天耽搁，于是在12月24日晨与翦伯赞先生一道，由日本友人内山完造夫妇陪同，游览别府。别府属九州大分县，依山临海，风景优美，是观光旅游的胜地，郭沫若一行受到了别府市长、大分县知事的接待。他们参观了池面腾起蒙蒙热雾的碧绿的海地狱以及池水绯红的血池地狱。翌晨，郭沫若在回门司的途中，吟哦了《游别府》一诗：“仿佛但丁来，血池水再开。奇名惊地狱，胜景擅蓬莱。一浴宵增暖，三巡春满怀。白云千载意，黄鹤为低徊。”
二十四年后，别府及大分县的主事者和日本友人，竟在鹤见山麓十万地狱公园内，为郭沫若这首诗建立诗碑。诗碑用黑亮的花岗岩石制定，全诗按郭沫若手迹镌刻，金光闪烁。碑的四周仿长城的墙式，四周有四个柱头，象征着中国的四个现代化。碑旁植有郭沫若喜爱的玉兰。诗碑揭幕之日——1979年3月30日，特邀中国方面有关人士林林及郭沫若秘书王庭芳出席。
林林是一位老文艺家、老诗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他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当时“左联”东京支部开会，编杂文刊物，受上海“总盟”委托同隐居日本潜心治学的郭沫若联系有关事宜。林林老人2002年10月由北京十月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回忆录性质的书《八八流金》。此书自叙1998年前的人生经历，这一年正值他八十八岁“米寿”，故名书名为《八八流金》。七十多年前，“左联”东京支部的活动，包括他和郭沫若的往事，是这本回忆录的精彩内容之一。温和谦逊的林林老人谈起这些往事，都历历在目，恍如隔日。郭沫若诗碑揭幕之后，他和王庭芳又与日本友人一道，在诗碑旁合种了飘香的月桂。
但是，郭沫若《游别府》一诗写后的十四天——1956年1月8日，当他得到别府大学生物学研究室二宫淳一郎的信，获悉该研究室用水杉种籽培育水杉“己迸芽”，他对水杉是很熟悉的，1949年会晤植物学家胡先骕时，曾听他谈过水杉有趣的历史，郭沫若随即赋诗五律《书奉别府大学生物学研究室》一首：“闻道水杉种，青青己发芽。蜀山辞故国，别府结新家。树木犹如此，人生况有涯。再当游地狱，把酒醉流霞。”诗人为水杉在东邻扎根而喜，为中日友谊的发展而歌。

郭沫若赋诗石刻

郭沫若把这首诗并信寄给了日本友人二宫淳一郎，此后他自己也忘记了，在各种集子里均未收入；别府有关人士知者则更少。至1979年3月30日，《游别府》诗碑揭幕式后，二宫淳一郎才把郭沫若这首诗及有关信函送呈参加诗碑揭幕的中国代表林林过目，此诗由此才得以传播。
可惜的是，郭沫若这后一首五律发现晚了，否则诗碑上镌刻的应是洋溢着中日情谊的这首有关水杉的诗，二十四年后，即《游别府》诗碑揭幕时，1955年“迸芽”的那三株水杉，该己是枝繁叶茂、高大挺立……
邓小平的水杉情结

邓小平参观仙湖植物园

一棵几十米高的古水杉，一位比古水杉还要高大的老人，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在长江三峡附近的湖北省利川市有一个村叫磨刀溪（又名谋道溪，原属四川省万县），它座落于川鄂边境的万山丛中。山间一条路的旁边，立着一棵高达35米的水杉古树，现在有人称它为“天下第一杉”、“世界水杉王”和“植物活化石”。据记载，六百年前朱元璋进四川时，这棵水杉就已矗立在那里了。几百年来，当地老百姓对它顶礼膜拜，奉为神树，并在树下盖了“水杉庙”。看上去它让人感到威严，你站在直径两米有余、五个人才能合抱的古水杉下，不禁要对它肃然起敬。然而，当我知道这棵古水杉曾留在邓小平同志的记忆深处之时，一种敬意顿时涌上心头，老人家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那是1992年，邓小平视察南方时，于1月22日上午参观游览了深圳仙湖植物园。在观赏珍稀植物时，邓小平对仙湖植物园负责人陈覃清说：“还有一种古代树种，叫水杉，现在全国都有了。有一棵很大的，在三峡附近。”小平同志说的“一棵很大的”水杉，是1941年干铎教授最先发现的。1947年秋，山东峄县（现枣庄市）人、前中央大学森林系教师华敬灿，受命于导师郑万钧教授，只身赴川鄂边境考察，他首先在磨刀溪村（现称谋道镇）仔细观测了那棵古水杉，记录了各种数据，随后扩大调查，在利川小河一带发现了大片水杉树——今已称水杉坝，是我国水杉的中心分布区，并先后采集了一万多份树木标本。1948年初，以华敬灿等人采集的标本为依据，胡先骕、郑万钧二位教授，联名发表论文，确定“水杉”为学名。这一研究成果，成为世界植物学界近一个世纪以来最重要的科学发现，不少世界著名学者远涉重洋前来中国参观考察。

磨刀溪大水杉

当时，华敬灿和他的导师郑万钧教授还向全国各大林业单位和世界名植物园如英国邱园、美国哈佛大学阿诺德树木园等，寄去了第一批水杉种子，使这个珍贵的孑遗树种迅速传播。解放后，水杉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我国水杉引种范围扩大遍及二十多个省、市，北起辽宁南部，南至两广、云贵高原，东临黄海、东海之滨及宝岛台湾，西至四川盆地都已有栽培。这个曾经在地球上显赫一时而后又几近绝迹的树种，今天已是孙枝遍全球，已在亚、非、欧、美等60多个国家和170个地区安家落户；在水杉的祖国，已拥有12亿孙枝了，真正像小平同志所说，现在全国都有了。
水杉还作为对外交流的使者和传播友谊的媒介，曾伴随着邓小平同志跨出国门。1978年2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代表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飞越世界屋脊，访问了尼泊尔，为尼泊尔人民送去了两株水杉，并与尼泊尔首相比斯塔一道把它种在尼泊尔皇家植物园。此后，尼泊尔人民称邓小平赠送的水杉为“尼中友谊树”。他老人家热爱大自然，热爱绿色，1983年在游览承德避暑山庄时，他曾建议山庄多种些水杉来美化环境；南巡深圳游览植物园时，他观赏得很仔细，注意听介绍，还不断提问，提到古代树种水杉时，在场的人都很佩服他丰富的知识和深刻的记忆力。

湖北利川谋道镇街景（孔浩摄）

邓小平为什么对水杉记忆那么深刻呢？香港《文汇报》上曾发表全国著名散文家、恩施本土作家甘茂华的一篇文章，认为“小平赞赏的是水杉那种大难不死造福人类的精神，喜爱它主干通直进取向上的性格，所以记忆才那么深刻”。如今，磨刀溪的古水杉每年依然迎春翠绿，巍巍然迎接国内外游人对它的礼拜，而对其情有独钟的老人家虽早已离开我们而去。但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仍时时感受到他老人家的英明带给我们的幸福。
外国元首对水杉的青睐

朝鲜平壤市的水杉大道

中国的特有树种水杉，曾受到许多外国元首的珍视和青睐，如美国尼克松总统、朝鲜金日成主席，还有尼泊尔首相比斯塔，他们有的与水杉“结缘”，有的亲手栽植，在植物学史上留下了闪光的一页。
水杉是中国人民的骄傲，同样，作为红杉国度的美国，红杉也是美国人民的骄傲。1972年2月21日至28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了我国，为增添访问的亲切友好气氛，中美双方领导人互赠礼品作为纪念。尼克松总统向毛泽东主席除赠送瓷器大天鹅一对以外，还赠送了4株生长在加利福尼亚的红杉树苗。根据周总理的指示，一株种在杭州市花港公园牡丹亭附近。2月26日下午3时，周总理陪同尼克松游湖时，还观看了这株树苗。其余3株树苗种植在杭州市植物园内。1979年10月，尼克松的女儿、女婿访华时，还特地飞到西子湖畔，看望了这几株在中华大地上长得潇洒挺拔、俊美秀丽的红杉。中国人民对这几株来自大洋彼岸的红杉，满注深情地视为“友谊之树”。

1980年中美联合考察水杉

同样，中国的国宝水杉，也被美国人民视为“中美友谊之树”。水杉联系着中美两国人民的美好情感，在中美两国人民之间产生了许许多多佳话。其中一则是：尼克松在任美国总统期间，为纪念中美复交，特意将自己心爱的游艇命名为“水杉号”。
我国政府多次把水杉惠赠友好国家，水杉成为对外交流使者和传播友谊的媒介。1950年赠给朝鲜，同年传至日本，1951年赠给前苏联，1978年赠给尼泊尔……朝鲜的金日成将军在当时抗美救国、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也曾亲自用花钵培育水杉幼苗。金日成培育的岂只是水杉？他培育的是中朝人民牢不可破的深厚友谊。1972年，周总理又将2公斤水杉种籽赠送给金日成主席，后来，彭真又送去了8株水杉，以表达中朝人民的友好情谊天长地久、万古长青。杉苗嫩脆芽初萌，培植灌溉指日升。这些珍贵的水杉种籽，连同那8株水杉，如今早已郁郁葱葱，蔚然成林，犹如一片绿色之海，高高耸立在朝鲜著名的中央植物园里。现在平壤市内的很多路段，水杉树高大古朴，遮阴蔽日，行人漫步，心旷神怡。这些水杉树也是由当初那些树苗发展而来的。劳动新闻社副总编辑白龙说：“每当看到街道两旁的水杉树，我们就会想起朝中两国老一辈领导人之间的深情厚谊。这些繁茂的水杉树也代表着朝中友谊不断发展壮大。”
祖国的“活化石”水杉，成为中外人民深情厚谊的象征。

作者：华广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