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悟道人性的三重境界

一直知道这本书是世界名著，也知道其在人生必读的100本名著之列，但我这样几乎读遍所有文学名著的爱书之人也几次打开又放下这本书，原因是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读来总觉太过沉重，直到看到一段话才促使我硬着头皮读下去：托尔斯泰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
现在终于读完这本书，我得说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名著就是名著，那是任何时下爽文所不能比拟的。解读这本书有多种角度，我从自身知天命之年的经历和见识来总结这本书让我悟到的人性的三重境界：怨天尤人是人性，反躬自省是理性，悲天悯人是德性或神性。卡拉马佐夫三兄弟正好对应于这三重境界。
〈卡拉马佐夫兄弟〉发表于1880年左右，是陀氏呕心沥血的巅峰之作，陀氏因耗尽心血未完成其第二部而死。他根据当时俄国发生的一起真实的儿子杀父案灵感写就这部长篇小说。
故事情节很简单，由于俄国人名很复杂且容易弄混，我就简化以身份标签称之便于我的读者看懂：老父是一个自私自利，贪财好色，荒淫无度的恶棍，从一个下层食客钻营成为当地巨富的贵族老爷，自私到侵夺两任妻子的财产发家，连自己的三个儿子也丝毫不肯抚养，儿子们由舅舅等抚养长大，成年后又与他们争夺他们母亲的遗产；荒淫到强奸流浪的疯女人生下有癫痫病的私生子收为自己的仆人兼厨子，好色到老年还要与自己长子争夺本城年轻貌美的交际花，幻想娶其为妻，命案正是由此引发，可以说老父是人性之恶的集大成者。
大儿子是人性中最常见的人，既有善良，追求正直崇高美好的一面，又有放纵欲望，挥霍无度，粗野莽干，欺压弱小的一面，可以说他是质胜文则野的莽夫。在与老父争夺财产，争夺情人的激烈冲突中，一直到处扬言杀父，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放弃杀父，又被指控为杀父凶手而定罪，演出一段人伦悲剧。
二弟是理性主义无神论的代表，他是最聪明的大学生，凡事从理性出发思考问题，在东正教氛围浓厚的俄罗斯否定上帝的存在及其教义，追求人性的自由选择，既然神与地狱不存在，干什么都不会受到心灵的惩罚。面对大哥与恶父之间的激烈冲突，他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放任态度，甚至在潜意识中他希望杀父事件发生，一条恶虫吃掉另一条恶虫，这样他可以多分遗产，得到被大哥抛弃的，他深深爱恋的本城贵族淑女的爱，在紧要关头，他放弃保护恶父逃避了。用今天话说他是理性的代表，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在反思到自己放任别人杀死父亲，他忏悔并向法庭说出真相，认定自己是凶手的同谋，但他精神分裂，被法庭认为疯言疯语而不予采信。他的结局是疯掉了。
三弟阿辽沙是本书最主要的主人公，作者明言本书是为其立传，他是一位心地纯良，充满爱心，善待所有人的天使式的见习修士。他跟随修道院最睿智最受人崇敬的长老学习成为一位高尚的东正教教士。他试图化解恶父与大哥之间的矛盾而未能成功，努力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摆脱困境，虽然他有过信仰动摇的时刻，但勇敢地战胜了动摇，笃定了自己的信念。命案发生后又试图拯救大哥与二哥，虽然未能帮助大哥脱罪，但救赎了身边每一个人的灵魂，他就是人间德性与神性的化身。
那么真正的杀父凶手是谁呢？原来是恶父的私生子，老爷的仆人兼厨子，被人轻视看作弱智白痴的癫痫症患者，他利用恶父与大哥之间争夺情人的冲突精心策划了引诱大哥杀死恶父，他好趁乱偷走三千卢布巨款，从而可以到法国开启不受屈辱的新生活。而大哥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没有下手杀父，他下手杀父作为对其屈辱命运的报复和拿走钱财的手段。事后又将杀父嫌疑引向大哥，虽然后来他良心过不去，向二哥告白一切，然后自杀。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原谅父亲与兄弟带给他的耻辱，作为私生子，他无法享受到三兄弟一样平等的贵族少爷般的尊重和继承权，他只有出手抢夺了，而在他遗书中他至死也不肯承认人是他杀的，从而洗刷大哥的罪名，他是为了报复希望看到大哥被定罪受流放之苦，同时在与二哥告白中认为他杀父是受二哥的教唆与鼓励，因为二哥说上帝与地狱不存在，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最后的审判，他才敢于下手的，而二哥逃避保护父亲责任放任了杀父的发生，是他的同谋。
读完这本书，我最大的感触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住着卡拉马佐夫四兄弟：怨天尤人是人性，反躬自省是理性，悲天悯人是德性。
每个人都要生存，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都有欲望，最希望拥有豪宅香车，金钱美色，名望地位，出问题要甩锅他人，怨天尤人，这是人性回避不了。但是任由人的欲望野蛮生长不加限制，那就造成此欲望与彼欲望的激烈冲突，造成卡拉马佐夫兄弟式的人间悲剧。这欲望的限制阀就是理性，追求欲望不能过了适当正当的度，于是理性出来让人反思度在哪儿，从而自我约束，克制欲望。所谓理性的人在出问题时冷静分析：哪些是我的过错，我的责任我承担，不怨天不尤人，但明确不是我的责任也休想让我承担，我不作冤大头。而更高层次的德性或神性是主动揽责，原谅宽恕所有人，牺牲自我，成就大爱。如西方基督教宣扬的所有人的错由神背负拯救，东方赞扬的仁人志士，捐躯先烈们。
有人也许要说：我能做到理性就不错了，人怎么可能牺牲自我利益，成就他人？在人人博弈，人人内卷的今天，我善良就是选择了绝对的弱势策略，那我不是处处吃亏，被淘汰出局吗？我不作善良的傻瓜！我不参加补习班，别的同学补习提高成绩就是把我考入大学进入名校的机会挤掉了；我不加班拼命工作，别人加班升职加薪的机会就失掉了；我不做广告，别人做广告大卖而我的市场就被抢占了。不行，我要参加竞争博弈，跟着一起卷。跟我谈主动揽责，自我牺牲，成就他人，这样的德性也太唱高调了吧？
可是我要说你的人性中还有德性的成分，甚至占很大比重，你是一个有徳之人，你信不信？比如这个他人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愿意主动承担他犯下的过错之责，你是不是愿意自己省吃俭用，送他们去培训班去受更好的教育？假如所有人都饿着，剩下最后一口饭，你是自己吃还是让给孩子吃？危险来临，你是挺身而出，还是把孩子推向危险？再比如这个他人是你的父母亲人，你会缺乏自我牺牲精神吗？推而广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今天依然被尊崇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再退一万步说，这个他人是陌生人，你还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吗？不会吗？汶川大地震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捐了款出了力？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利益救助陌生人了？这些都说明德性在你的人性之中不可能不存在，你是一个善良的有德之人。
有人说现在道德在滑坡，人善被人欺，比如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无人敢扶，怕被讹上，全国已经发生多起讹人事件。面对摔倒在地的老人，三种人性有三种应对表现：第一种可能是大多数人性表现，不是我撞倒的，为避免被讹上，选择无视绕着走；第二种理性的人本来绕过去了，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良心过不去，又绕回来打110求助，虽然自己不敢上手扶，但毕竟提供了帮助找回了心安。第三种是高尚纯粹之人，我看到就是我的责任，出手救人第一，送到医院还自己付上医药费，然后通知老人子女，根本不考虑会不会被讹上。扪心自问：我的人性在哪个层次？
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我的感悟是：不要否认人性中趋利避害的私心，不要忽视人性中克己复礼的理性，不要低估人性中舍己为人的德性。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张给自己打分和另一张给别人打分的计分卡，每做对一件事，每行善一件事，自己和别人都会加上一分，你向高尚迈进一步；反之每做错一事行一恶，减一分，你在自己和人们心目中掉价一分，概莫能外。比如最近热议的柳教父，他不顾国家的利益，不顾联想员工的利益，挖走每年七千万那么大的一块利益，是人性欲望的贪婪蒙蔽他的心，不管今后有没有调查组来查是否有国有资产流失问题，他的理性和德性都他自己践踏了。正如央视纪录片〈零容忍〉中贪官发出的灵魂拷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敢百分百肯定柳教父今年不敢心安理得地再拿七千万，广大群众也不会再以尊敬的目光注视这位高高在上的所谓改革先锋企业家。
附上一段我很喜欢的撒切尔夫人演讲名言，算是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有感的总结，最后二十个字是我的翻译：
注意你的思想，因为它将变成言辞；
注意你的言辞，因为它将变成行动；
注意你的行动，因为它将变成习惯；
注意你的习惯，因为它将变成性格；
注意你的性格，因为它将决定你的命运。
言由心生，行自言出，习以为常，性随习迁，命由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