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与考试｜56：天下第一作弊高手，居然是婉约词派开山鼻祖

在各类考场上，考官与考生是永恒不变的一对矛盾体。考官的职责，是把控考场局面，防止考生作弊，维持考试秩序,以保证考试结果的真实可信。而对于考生来说，最关心的问题，是如何获取最理想的考试成绩，使自己的考试利益最大化。一旦有可能，有些心眼活泛的人，就会使用一些盘外招来获利。在科举考试这种功利性极强、诱惑极大的考试中，就更是如此。所以，考官与考生的斗法，也是考场上的一个恒久话题

在大唐的科举考试中，就发生过一段主考官与考生斗法的有趣故事。这段在科举史上很有名的故事，所涉及的两个人物，也很有历史知名度。其中一个是曾经担任过大唐王朝封疆大吏的高官，另一个是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晚唐著名诗人。

我们先来介绍这段斗法故事中出任主考官角色的那一位。此人名叫沈询，系吴郡（今江苏苏州市）人氏，会昌元年（841年）进士。

进士及第后，沈询先后担任过渭南县尉、中书舍人、浙东观察使、户部侍郎等职务。史载沈询性格温和，宽以待人，为政清简，文才也很好。同时，沈询身姿伟岸、仪表堂堂，是个一等一的大帅哥。但沈询之所以能够史上留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比较奇葩另类的死法。

在官场打拼二十多年后，沈询出任昭义节度使。昭义节度使，又称泽潞节度使，管辖范围主要是山西、河北的部分地区。在担任昭义节度使期间，沈询家里用着一个名叫归秦的仆人。此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正值青春期的他，看上了沈夫人美貌伶俐的贴身丫鬟。归秦长得模样周正，又能说会道，在他的猛烈攻势之下，一来二去的，那丫鬟便也就范，两人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沈询知道此事之后，当然很生气。未经请示批准，就胡乱谈恋爱败坏门风，还反了你不成？于是，沈大节度使就想杀了归秦以清理门户。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归秦先下手为强了。归秦串通了沈询手下的一个偏将，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发动兵乱，带着一帮人攻入节度使衙门，杀了沈询全家。就这样，沈询成了大唐唯一一个死于情杀的封疆大吏。这样的死法，是不是够另类？

关于归秦杀沈询的情节，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有的史籍称，归秦与丫鬟私通后，那丫鬟仍然贴身侍奉沈夫人。在古代，夫人的贴身丫鬟被男主人顺手牵羊的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醋意大发的归秦，就怀揣利刃，找了个机会，下黑手捅死了沈询夫妇。不管哪种说法为真，沈询死于情杀，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我们再来介绍一下在这段斗法故事中，扮演考生角色的那一位。此人就是大名鼎鼎、以创立“花间派”而著称的诗人温庭筠。温庭筠，系太原祁县（在今山西祁县）人氏。温庭筠的身世比较显赫，初唐时期的宰相温彦博，是他的祖先。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家在朝野还是很有些影响力的。

温庭筠学识过人，才思敏捷，写东西极快。比方说，在参加科举考试诗赋科目考试时，一首八韵的命题排律诗，他只要将左右手交叉八下，便能完成构思，一挥而就。因而，温庭筠人称“温八叉”。以温庭筠的身世和才学而言，按说获取个科举功名并非难事。然而，由于性格卓尔不群、行事不拘小节，再加上喜欢讥笑嘲骂高官，温庭筠参加科举考试不管答卷水平如何，总会被官方以品行不端为由一票否决，成了个屡试屡败的科场老大难。

作为科场老油条的温庭筠，在知道自己录取无望的情况下，就破罐子破摔，本着贵在参与兼捣乱的原则，依然屡屡报名参加科举考试。他参加考试，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获取科举功名，而主要是为了在考场上帮助他人作弊,顺便给考官们添添堵，纯粹是为了找乐子。每场考试下来，温庭筠总能帮几个人舞弊得逞。因此，在考试圈里他又有个“救数人”的绰号广为流传。虽然始终没能获取科举功名，但在科举史上，温庭筠绝对算得上是个奇葩而有趣的存在。

有一年，沈询被任命为科举主考官。这一年，温庭筠又来参加考试了。为了防止这个捣蛋鬼扰乱考场秩序，沈询单独为他安排了考试座位，将他与其他考生分离开来，并安排专人严加看防。感觉受到了不公正对待的温庭筠，向沈询提出了强烈抗议，以大闹考场的方式为自己维权。然而随他怎么闹，沈询就是不理他那一套。闹了半天没什么指望的温庭筠，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考试。

一场考试交卷之后，沈询有些得意地问温庭筠，“我说温庭筠啊，你又是‘温八叉’，又是‘救数人’的，本事大得很。不过这回遇上了我，总算是没有搞成什么鬼吧？”温庭筠气定神闲地说，“不好意思啊，沈大主考。这回您老人家严防死守，监考实在太严，我真是没法帮助更多的人，只是帮了八个而已。”在如此严防死守的情况下，温庭筠还能不知不觉地帮助八个人作弊，真不知道他都想了一些什么鬼点子、用了一些什么样的肢体语言、表情暗示，把个沈询听得又惊又气。但是帮人不利己的温庭筠，这回跟以往一样，考试结果自然又悲催了。

以写艳情诗词著称的温庭筠，虽然不容于当时的主流价值观，其实还是个挺不错的人。温庭筠的私生活，也并非混乱不堪。比方说，他与才女鱼幼薇（鱼玄机）的忘年交，纯真浪漫，颇为人所称道。两人之间的一些赠答诗作，写得真挚隽雅，读来给人以美的享受。关于鱼幼薇的故事，本书后面将会予以介绍。

温庭筠的诗词作品，在艺术上颇具独到之处，历代诗论家对其评价甚高。在作品风格上，温庭筠上承南北朝宫体之余风，下启“花间派”之艳体，是民间词转为文人词的发端性、标志性人物。温庭筠的诗词，清雅绮丽，辞藻华美，韵律讲究，气韵不凡，艺术水准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温庭筠的名作《商山早行》，被历代文人雅士推崇备至：“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这首诗在描写旅人情思感受方面，声色形思并茂，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其中“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一联，更是成为千古名句。区区十个字，有动有静，聚合了六七种景物，渲染出了一种清冷孤寂的氛围。宋代文豪欧阳修，对此联喜欢得无以复加，曾在自己的诗作中化用为“鸟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以诗书画“三绝”著称的清代大家郑燮，给自己取了“板桥”这样一个字号，不知是否也受到了这一名联的启发影响。

温庭筠的《菩萨蛮·玉楼明月长相忆》，写得情思绵绵、柔情万种，比较典型地体现了其“花间词”的艺术风格：“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在后世李煜、柳永、李清照等著名词人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温庭筠的影响。

壹点号谷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