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集 | 楼森华画猫的理由

《蓝猫》23x35cm

《郑州毛孩》24x48cm

画猫的理由及猫的造型学研究

文/花十三

作为广为人知的“全才型作者”，楼森华要处理的问题早已突破了技法的范畴，几乎抵达了“从心所欲”的境地。题材更不是问题，油画风景、静物、人物，以及中国画三大件“人山花”，楼森华佳作迭出：而这恰恰释放出一种转捩的信号——如何在曾经熟稔的创作主题之外找到一种突围的路径，让本不轻松的创作体验更加“生涩”，以防艺术语言的探索热情日渐消磨在陌生化缺失的语境中？
“猫”在一定意义上“重启”了楼森华，或曰为其提供了一个重新凝视表现对象的契机。作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猫，这一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小动物或成为激起楼森华“通过新的途径去感受世界”的代表物。

《伏》12x20cm

只要对艺术史稍加梳理，就不难发现数目不菲的艺术家喜欢猫，喜欢养猫，更喜欢画猫。从博斯、琼斯、毕加索、马蒂斯、路易斯·韦恩、婉达·盖格、乔治亚·欧姬芙，到表达观念更为综合的达利、杜尚、约翰·凯奇、安迪·沃霍尔……关于猫的话题和创作从未中断，猫时常作为主角和隐喻出现在艺术作品里，一如达·芬奇所言：“这个最小的猫科动物是一件杰作”。楼森华不养猫，但通过优异的史论素养以及天然的艺术直觉力，一定也感受到了猫对于自己进行创作的直观刺激。
猫是最复杂的伴人小兽，一方面具备御鼠实用性，一方面又具备魅惑力、反复无常、神秘，因为这些性格特征，猫接近文艺似乎理所当然。东洋俳谐有“猫纲”一词，意指不听使唤、倔强，以猫的习性形容人类心理性格。猫的种种表面上不合作的特征，暗合优质艺术家难驯服的人格基因。用亲密凝视关系做比照可以发现，狗看（准）主人的样子，似乎在考虑如何被接受和喜欢，而猫却经常给人一种感觉：人需要配合它。一如法国作家费尔南·梅里所言：上帝创造出猫，是为了让人体会到爱抚老虎的乐趣。

《灰贝》35x35cm

猫和人类以及人类史存在一种深刻的缠绕关系，前所未有。于历史宏观意义而言，艺术家所代表的贵族文化，其繁荣与猫紧密相连。猫一方面可被定义为高贵、散淡、艺术气息，另外一方面也可被看作懒惰、缺德、欲望的象征。在一般社会形态里，天主教的存在感越强，猫的地位就越低。当代社会，猫的政治属性已逐渐衰退，微观的家庭属性则飞速凸显。目前美国家猫数量接近1亿，欧盟成员国家猫数量也近8000万，远超宠物狗。在老龄少子化的日本，家猫数量甚至超过了未满15岁的孩子的总合。显而易见：城市人类与自然的交往愈发稀疏，而难以驯服的猫作为一种心理补足物，可让人切身感受到野性意义的存在。如果仅有这一点，猫尚不足以在9500年的时间跨度里，一路由利比亚山脉泅渡塞浦路斯到希腊，再回到东方，成为人类难以割舍的共生者和情感投射物。虽然作为极其独立的动物，猫不像狗一样无条件地信任饲主而长期保持着克制和疏离感，却往往在超过10岁后，与人类悄然发生着关系的变异：此时猫会主动成为家庭中关照老人和疾患弱者的角色。这样一个神奇矛盾的生命体，融合了少年期特立独行与成熟期的反哺功能，难免令人又爱又恨，并对其进行人格化投射：猫未免太像现代意义上的人了。楼森华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在近两年时间里，持之以恒地观察猫，想尽办法体会猫的特性，并用自己的方式对其进行视觉化处理。

《猫王》24x35cm

论及楼森华对猫的解析和表现维度之广，很难一言以蔽之。其“猫系”作品中，首先蕴含了一种文学性的梳理：从爱伦坡的黑猫，到波德莱尔的金粉神秘眼瞳猫群，再到隐匿起锋利指爪爱好人间嬉戏的凡尔列纳猫——20世纪末以降的众多猫咪在楼森华的画面中，以一种精神性的存在，如魅影般游荡。即便回到作品绘画层面本身，也具备相当的学术探讨可能性，可从几个维度去展开阅读。
综观展览作品构图可见，相当一部分采用了团猫造型。这一造型的经典圭臬当为水户德川家族所藏、传为徽宗创作的《猫图》。

《雪猫》40x25cm

这幅满构图的古典院体传世之作，之所以成为东亚人后世摹猫的重要蓝本，一方面因其落笔之精密——猫身由白色短绒覆盖，体现强立体感，一方面身体轮廓无限接近圆形俯角透视。这种装饰性和再现性，有力地印证了唐宋以降造型文化传承中的“止扬”趋势，用康德哲学言及的aufheben（奥伏赫变）解释也说得通。

《士》16x23cm

楼森华深谙两学之道，落笔宗法宋元，并不允许自己仅仅停留在“模拟继承”的层级上，哪怕如日本巨匠菱田春草般将徽宗之猫化用到佳境也尚嫌不足，一如欧洲印象派画家广受浮世绘影响，然而在模仿之作中，印象派画家会将猫尾延长，而突破浮世绘中短尾猫的传统局限。楼森华对古典的继承与突围，或许比印象派对浮世绘的继承更甚。在其猫系作品中，已经出现了相当的特写构图。在传统中国绘画的序列中，几乎未有局部大特写构图的家宠，楼森华以西方现代主义视角，对表现客体进行聚焦，乃是作为生活在当下的艺术家，对物象水墨构图学的一种尝试。至于结合了风物的全景构图，自然让人联想起徐悲鸿的猫画传统。

《悲鸿有此意》18x29cm

言及绘画风格，楼森华笔下的猫系作品亦呈现出丰富面目，除继承两宋古典气质的点晕勾勒之作，更有寥寥数笔的极简禅画，呈现出诸如《斋藤月岑日记》中猫画的神韵，更不乏追求素描之明暗精准的佳作。而插漫涂鸦风格作品的亮相难免让观者会心一笑：楼森华骄傲地展示着他技巧的全面性，不拘泥，不封闭，想象力的拓展从无边界。
一百年前，艺术家竹内栖凤在小镇蔬菜店无意瞥见一只猫，与徽宗笔下的猫有相似风神，立刻带回京都日夜观察，终于完成了日本美术史上最重要的猫图之一《斑猫》，其中涉及一个从现实到绘画的转化问题。楼森华不养猫，无从每日近距离观察，有相当一部分绘画来自于大量浏览并精心筛选的照片，原本绘画与现实的往返，从来不乏照相术介入的可能性，重要的是处理绘画与照片的映射关系。从观察到写生乃至想象中的写生，而后从写实到表现主义，带入艺术家个体的思考和情绪，这需要十足的成熟处理能力，方能规避“照片式绘画”的江湖与鄙陋。

《丑丑》25x34cm

这是楼森华首度以猫为主题举办个展，题目定为《我是猫》也颇具心思。作为经典IP，“我是猫”的概念由作家夏目漱石首度提出，同名小说中结尾处写到：“虽然还没有给我起名字，但是人说欲望也没有界限，所以打算一生以无名猫结束”。小说中的几只配角猫，各有毛色和姓名差异，实则作者围绕帝国主义战争背景，对人类肤色的种族歧视问题进行的一种拟人化处理。二战前夕，山口进的名作《汽车和黑色》即受此影响，以黑色斑纹猫隐喻底层车夫。

《耄耋富贵》34x27cm

而楼森华猫展中的群猫，囊括了各种毛色、品种、血统，可看作一个与夏目漱石小说异曲同工的小社会。而当人们从社会学、历史学、哲学，甚至科学意义上（诸如说明死生重叠状态的经典量子物理议题“薛定谔之猫”）重新评估一只猫的价值时，也可稍带一点严肃的心情面对一场“只有猫”的画展，哪怕作为宠物市场骄子的猫咪们，给人带来的放松功能远高于它的学术地位。

《群芳圃》23x34

2020年疫情期间，楼森华困居客斋。主家养猫三只，日日相望，生出感情，遂成画猫契机，有如当年布鲁塞尔遭受恐怖袭击而社会大震荡时期，推特上市民们纷纷上传猫咪照片，一时形成热潮，仿佛非如此不能治愈，似乎猫给予主人重新活下去的勇气的时代已经来临。
今天人们爱用动物系自我形容。楼森华自然是猫系画家，深居简出，常有惊人之作——而其曾暗自取法的徽宗显然是猫派皇帝了。搞清楚自己是谁，对于从艺者想必相当重要，也是楼森华想借展览抛出的谜题：我是猫，你是谁?

《我是猫你是谁》30x18cm

《夜神》28x34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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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森华

曾用名楼笙华，字无待、铉沁，号曦雪堂、玉森斋主。
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除油画创作外，长期从事水墨山水、人物、花鸟、书法、诗歌及装置艺术创作，为中国重要的当代艺术家，涉及当代艺术批评与古代艺术品的鉴赏与收藏。
曾从医八年，传统书画先后师从何永法、白墨、凌晨、沙孟海、叶浅予、朱豹卿、陆俨少、陆抑非、马其宽诸先生。
举办参加国内外数十次个展与群展，作品为诸多美术机构及私人所收藏。其学术活动也涉略深广，执教于国内多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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