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庆抢当当公章 Vs Tetro伪造毕加索名画：印章、签名观中西

2022年英国艺术圈爆出一个大案：皇室收藏中，查尔斯王子（当时女王还健在）基金会的几幅被用作借款抵押的据说价值百万的世界名画，居然都是假货。这批签名包括莫奈、毕加索和达利的名画，其实都来自Anthony Tetro——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艺术赝品伪造者。

Tetro曾经伪造过包括伦勃朗、米罗、洛克威尔等无数年代不同风格迥异的大师级艺术家的作品，他在1990年代也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服了刑坐了牢，但他的旧作依然在市场上流通或者在不同的馆藏里，常常无人能辨真假，也包括英国王室这次被发现的几幅。Tetro被捕后曾经描述过，伪造作品是一门技术，伪造签名同样是一门技术。画的主体和签名必须同时符合原作者的风格，缺一不可。西方世界签名的重要性，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折射。

对比而言，中国公司的印章是最为重要的，就像皇帝的玉玺一样，是不可替代的权力信物。所以，才有李国庆去抢当当公章，然后别在腰间的事儿。

其实西方也有印章。不过欧美在经济活动或者私人生活中，需要表明身份承担责任的时候，主要依靠的都是个人签名。无论是作为企业的代表，还是自主权利的实施人，最终承担后果的主体还是“个人”。签名是权责清晰的标记，也是后期追索的依据。

另一方面，只要法律健全，明确公章或签名的责权范围和期限，其实在实际操作中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公章可以被私刻伪造，签名当然一样可以被模仿作假，这里就聊聊英国的签名见证体系：Signature witness。

在英国日常生活中，绝大部分普通签名并不需要被见证。有时候这当然也会带来问题。比如在网络银行普及之前，支票是常见的付款方式，我本人的新支票本就曾在邮寄中丢失并被盗用。当时的小偷恰巧很贪心，开了一张我账户余额不够支付的支票，于是银行直接拒付并把支票寄回给了我。我这才发现支票本没有寄到我手中，于是挂失注销。

我也注意到那张支票上只是胡乱地签了个名，理论上即使我账上有这些钱，银行的电子签名对比系统也会在下一步发现签名不合，并因此取消支付。当然，哪怕是一个认识我的人的确按我的笔迹伪造了签名，我依旧可以提出申诉要求调查，由专业人士或者电脑再次认证签名真实性。

如果是更重要的特别是牵涉多方的文件，比如大的合同，股权房产交易等，那么签名的时候就需要被见证(witness)。大部分见证一个证人即可。他们的责任，是亲眼目睹当事人进行文件签署，确认这个签名的确是当事人亲自写下的，但对签署的文件内容并不需要知道。在当事人签名的旁边，见证人也需要立刻签下他们的姓名和联系地址，以供需要时接受调查作证。

如果一个文件的当事人签名是假造的，那么见证人多半也是假造的，举证难度就会大大降低。如果当事人否认曾经签过这个名，然而见证人确认签名真的发生了，那么当事人就无法推脱责任。有些文件，特别是遗嘱，则需要两个见证人，而且必须同时在场见证并签下他们的名字，否则遗嘱就无法起效。

因为具有重要的法律责任，见证人的资格自然也会有门槛。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见证人必须是具有正常智力和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年满18周岁）。事实上更多会要求为专业人士(professionals)，即医生、教师、律师等等在社会上有比较稳定和受尊重职业的成年人士。对于正规的公司合同类签名来说，当然更是由双方的法律顾问、律师或者公证人这类有法律资格的人进行见证为佳。

同时见证人必须和当事人及见证事项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即各方关系是客观的、职业化的，见证人不能从相关事宜中得利。比如遗嘱见证，就必须找和遗嘱继承没有关系的见证人。

如今电子时代的各类文件都由网络传输，合同之类的签署也与时俱进地有了专业的网上签署认证系统。不过，要证明当事人在网上真实地进行了文件电子签署，见证人依旧必须在场亲眼目睹，而且随后加上自己的电子签名。电子文件签署的优点在于所有签署方的邮件地址一般是确定的，网络传输本身的路径和时刻记录也是一个证明，而且各方可以立刻得到回馈和确认；这些确认文件亦具有法律效力。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确定签名的真实性，其目的归根结底是确定权责所在是在于人，而非在于物。签名只是责任人的载体，见证的目的是追溯具体的当事人，而独立于人的签名本身并没有任何责权力量。所以抢公章这样的情况，在签名制度下就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

回到赝品大师Tetro的故事，他当年被释放后，并没有被禁止继续作画；甚至他如果想继续仿制大师作品也没有关系。法庭只有一个条件：他必须在他所有的作品上签上他自己的名字。

（作者系法律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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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