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义与利

　　古时，青州有户姓李的农户，家中虽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年近四十却无子嗣，于是从穷苦人家过继了一个养子，取名为义。

　　李义被过继来的时候，已经十四岁，李父送其到私塾读书，然而读了两年，李义烦闷不堪，某日跟父亲开诚布公地说道，“孩儿天资愚钝，想来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希望父亲允许孩儿学做生意。”

　　看着儿子一塌糊涂的功课，李义叹了口气道，“你不要以为做生意就简单了，多少眼高手低之人入了生意场，万贯家财赔个精光，咱家小门小户的可经不起折腾，这样吧，既然你有心，为父也愿意支持，且给你二两白银为本钱，你若能赚来钱，那就继续下去，若是把钱都赔光了，就安安心心去学门手艺，这样将来也饿不死。”

　　李义答应下来，带着二两银子去生意场上闯荡，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看见有什么东西低于平常的价格，便掏钱买来屯着，等价钱高了再出售，也是运气好，没想到还真让他赚到了钱，十多年下来，竟让李家的资产翻了近二十倍。

　　然而在这期间，李父偶然得亲儿，因当时家中正做生意，便为儿子取名为利。

　　李父老来得子，对李利宠溺非常，渐渐就给孩子惯坏了。李利十来岁的时候，因受有心人挑唆，对兄长李义愈发不满，甚至不跟李义同桌而食，等到成家后，李利两口子更是将义兄家的嫂子当成奴仆般呼来喝去，很不像话。

　　眼看两子不合，李父心中焦急，也曾严厉说教过小儿子，却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不得已，李父只好找到李义，“义儿啊，为父有罪，当年只道是老来得子，乃上天垂怜，没想到却生出这么个化骨龙来，让你受了诸多委屈，别去记恨你弟弟，养不教父之过，要怪你就怪我吧。”

　　李义起身给父亲倒了杯茶水，“父亲这是哪的话，孩儿出身微末，若不是您，当年孩儿及本家兄弟恐怕都要饿死，如今衣食无忧，怎么会记恨您呢？”

　　李父叹息一声，“利儿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李义对弟弟真的并不记恨，而且一如既往得为家族着想，努力赚钱，所得皆都交给父亲，自己绝不私藏一分。

　　又过了三年，李利忽然找到父亲说道，“孩儿成家多年，不想再跟李义在同一屋檐，咱们分家单过去吧。”

　　闻言李父眉头微皱，试探性说道，“我李家家业都是你哥哥挣来的，若要分家，财产你想怎么分？”

　　李利哼哼一声，“咱家自然是爹您当家做主，他李义虽然平日里挺能张罗，但赚回来的钱都是您的，他顶多算个跑腿办事的而已，反正我不认他是我哥，至于家产嘛，随便分他一些就是了。”

　　李父听了亲儿的话，心已凉了半截，这样分家他当然不会同意，但也知道说不通李利，于是丢下句“容后再议”后，便逃也似地离来了。

　　家虽然没分成，但从那以后，李利对兄长愈发看不顺眼，经常挑事，如水火之势，眼看两个儿子越闹越僵，李父没办法，只好去找到李义说道，“你弟弟想跟你分家单过，这事你怎么看？”

　　李义又怎么会不知道弟弟的企图，只是他真的有点舍不得继父继母而已，如今父亲都这样说了，他也只得回应道，“利弟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话说。”

　　李义又是重重一声叹息，点起一袋烟抽了起来，满目愁容的他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善解人意的李义不忍心让老父为难，主动开口说道，“家产什么的都给利弟吧，孩儿自小学习经商，想来怎么也不会饿死，只求弟弟能给我们夫妻俩一间容身的房子，这样也不至于让妻子随我沿街乞讨。”

　　家就这样分完了，李利成了李家新的主事人，李义则不带分毫地离开，带着妻子住进李利刚买下的几间破败茅屋中，分家时有言在先，李利拿了家中所有资产，日后李父归天后，也需全权负责丧葬之事。

　　李义跟妻子生活在破茅屋中，每日勉强温饱都成问题，根本没有本钱拿来做生意，于是在郊野开了些许荒地，种了点东西维持。

　　李父对李义还是很有感情的，去他家中探望时，见到儿子的凄惨景象，忍不住瞬间老泪纵横，“义儿啊，是为父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啊！”

　　李义连忙说道，“养育之恩大过天，父亲让我成人，又为我娶妻，此等恩情今生难报。”

　　李义越是懂事，父亲就越是心疼他，于是拉着他的手说道，“多年来，为父也曾暗中留下棺材本，差不多也能有你弟弟家产的三分之一了，明日为父带你去把这个钱挖出来用。”

　　闻言李义推辞不受，“孩儿虽不孝，但也万万不敢动用这笔钱，父亲您放心吧，孩儿朋友多，做回生意还是能赚到钱的。”

　　“傻孩子，别跟为父犟了。”李父拍了拍儿子的手，“你做生意也要本钱不是？不要再推辞了，这些钱本就是你挣回来的，收了它们为父才能心安，而且你弟弟无才无德只会败家，不仅挥霍无度还染上赌博，未必守得住家财，这混蛋待你不义，我也没脸要求你些什么，只是你俩毕竟兄弟一场，也看在为父的面子上，别让这浑蛋饿死在街头就行。”

　　就这样，李义取了父亲棺材本做本钱，重新开始做起生意来，很快便有起色，家产迅速膨胀，成为当地有名的生意人。

　　李父老病而亡，李利跟李义商量道，“我父亲跟你本无亲缘，却尽心尽力扶养你长大，如今驾鹤西游，你不做点什么吗？”

　　李义自然明白弟弟话中的意思，能为父亲做点什么，他求之不得，于是慷慨出资，为父亲风光大葬。

　　没了李父，李利很快就将家产败的差不多，就连房产田契也在赌桌上输光，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李义不忍心看到弟弟如此受苦，便将他和弟妹接到家中，让他们做了自己的管家。几经沉浮，李利也更成熟了不少，想起自己与李义从前的种种过往，自己遭劫时有承蒙大恩，李利泪如雨下，终于真心实意叫出一声大哥来。

　　三年过后，某次兄弟俩晚饭后在外散步，李义偶然提起道，“贤弟也曾阔过，假如再给你从前的资产，你当如何过活？”

　　李利苦笑着摇头道，“大哥说笑了，如今饱知人情冷暖，再能得从前一成，也自当珍惜，绝不敢再挥霍无度。”

　　闻言李义笑了，“有贤弟此话，当哥哥的就放心了，当年咱们的老宅老地，都是父亲母亲曾生活过的地方，我舍不得让它们落入别人的手中，于是暗中将其赎回，有心交还给贤弟，却又怕你还向以前那般，今日总算可以放心了。”

　　李利闻言愣住，哥哥则拉着他进入书房，将房产地契拿出交到他手上，李利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他没脸接受，却抵不住大哥的真心实意。

　　由贫再入富，李利的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明白了守业更比创业难的道理，他不再张扬挥霍，反而变得很低调，跟哥哥越发亲密恭敬，向其虚心学做生意，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几十年后，义、利两兄弟先后亡故，而他们的子侄辈们却往来亲密，始终如同一家人一般。

　　这个故事改编自清代志怪小说《益智录》，原名“李义”。

　　本文的义、利兄弟俩，一个知恩图报，不忘情义，一个乖张，却能浪子回头，最后都成为了极好的人，这样的结尾很暖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