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观察丨“电子烟限味令”背后：价格悄然上涨，有烟民决心戒烟，电子烟销售商迎“至暗时刻”？

2022年4月8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批准《电子烟》强制性国家标准。此前3月1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电子烟管理办法》，对电子烟生产、销售、运输、进出口和监督管理等作出规定。

这项被称为电子烟史上最严标准的《电子烟》国标将于5月1日正式施行。而这也意味着，市场中的电子烟将全面禁止销售烟草口味以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

政策尚未落地，但市场反映已然显现。红星新闻记者采访了解到，各类浑水摸鱼的电子烟“假卖”现象正不断升温，近期电子烟线上线下销售价格也有所攀升。“口味限制后，由于供货方的配货要求，门店在进货时不得不购买多余的烟杆，可能要承担烟杆滞销的亏损。”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烟民表示，口味被限制，自己会下决心戒烟……

流传在朋友圈里的虚假电子烟售卖广告受访者供图

涨价了，断货了，各类口味买不到了……

有人浑水摸鱼“假卖”诈骗，消费者因口味限制决定戒烟

“我朋友圈有的卖家在发骗子的截图，就是让人一次性以低价买很多货，但实际上自己手里没有货。有人做了一张海报，就像传销组织一样，海报里写着拿100盒多少折200盒多少折。”

流传在朋友圈里的虚假电子烟售卖广告受访者供图

一位有10年烟龄的电子烟消费者小赵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从《电子烟管理办法》（简称《办法》）出台后，她朋友圈里的电子烟卖家就在不停打假，告诉大家这个时候不能图便宜。

2022年4月8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电子烟》强制性国家标准（下称《标准》）。此前3月1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办法》，共六章四十五条，对电子烟生产、销售、运输、进出口和监督管理等作出了规定，将于5月1日正式施行，自正式施行起全面禁止销售烟草口味以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

在今年3月下旬《办法》出台后不久，就已有部分电子烟的售卖价格上涨。来自四川的电子烟省级代理商于先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江苏和浙江的专柜以前是卖99元一盒，现在卖120左右一盒。一直在线上购买电子烟的李先生也同样表示：“以前都是线上比线下便宜，现在线上的价格涨到和线下实体店的一样了。”

除了涨价的现实，部分电子烟消费者面临着加价也买不到货的局面。网络诈骗犯正是利用消费者对各种口味电子烟的消费需求及担忧心理，以“超低价格”和“口味充足”来诱导消费者上当受骗。而事实上，即便花出了高价的钱在朋友圈里下单，那些标榜有各类口味的电子烟囤货的假经销商，也已然无法真的满足消费者需求。

某悦刻线上代理商发在朋友圈呼吁顾客囤货的图片

口味的限制同样让电子烟市场客户大量流失。

深圳某互联网公司员工张先生从前年开始抽电子烟，最喜欢果味和茶味的电子烟，他说：“现在担心5月1日后，以后喜欢的口味抽不到了，对于烟草味，我的态度是坚决不抽。”

红星新闻记者采访到的另外两位电子烟消费者也同样表示，如果只有烟草口味就会放弃电子烟。

另一方面，有消费者表示可能会因为口味限制戒烟。“我没囤货，因为我抽烟有点凶，囤货也是很快坐吃山空。”张先生表示，要是以后口味真的卡得很严格，可能就戒了。

根据艾媒咨询《2021-2022年全球电子烟产业发展趋势》数据显示，中国消费者更加偏好丰富的水果、食物等口味的电子烟，占比60.9%，只有近4成电子烟消费者偏好烟草口味电子烟或对口味没有特别偏好。《办法》对电子烟口味的限制，可能对行业的消费市场产生不小冲击。

除了口味限制，标准还对电子烟中的烟碱（尼古丁）含量作了明确规定。

标准中规定了电子烟雾化物中的烟碱浓度不应高于20mg/g，烟碱总含量不应高于200mg，每口释放量不应该高于0.2mg。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悦刻五代电子烟有3%和5%两种尼古丁含量的产品，1g烟弹含有30mg和50mg的尼古丁，高于标准中的20mg/g。

有10年烟龄的小赵喜欢烟草味的电子烟，主要是因为电子烟含尼古丁但不含焦油、对周围人影响小。她目前最担心的是涨价以及电子烟中的尼古丁含量降低。

“抽烟上瘾就是靠尼古丁，抽电子烟和卷烟类似，抽尼古丁含量低的要多抽好几根才行。”尼古丁含量下降可能会让抽烟者难以产生过瘾的感觉。

上海的小真从2016年开始抽电子烟，她认为《办法》的出台还是比较让人放心，因为之前电子烟市场也是鱼龙混杂。但只有烟草口味的电子烟可以出售，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不同口味确实给消费者带来了新奇的体验。

进货难，拿货贵

烟杆滞销，电子烟代理商、实体店何去何从？

红星新闻记者在4月14日走访了北京市海淀区苏州街的一家悦刻专卖店，店内货架上口味比较齐全，店员说：“现在工厂已经不供货了，进不到货，能买到的就是店里这些。”

在《办法》出台后，电子烟省级代理商于先生看到了国内电子烟品牌魔笛发布的一则公告。这则公告的内容如下：

“致魔笛国内用户，为积极响应国家烟草专卖总局《电子烟管理办法》，贯彻落实5月1日起在中国市场禁止销售除烟草口味以外的调味产品的要求，魔笛坚持开展合规化生产经营，切实履行社会责任。现决定现有风味产品库存和材料库存于近期消耗结束后，魔笛中国市场将正式停产水果口味产品。”

电子烟品牌魔笛在《办法》发布后发出的公告

国务院烟草专卖行政主管部门在《关于修改的决定》公布施行后，设置了过渡期，并明确了过渡期的相关要求。鉴于《电子烟管理办法》将于2022年5月1日起施行、《电子烟》国家标准将于2022年10月1日起实施，现确定过渡期到2022年9月30日结束。过渡期内，存量电子烟生产经营主体暂不得新建或扩大生产能力，暂不得新设电子烟零售点。

这意味着电子烟生产方将在过渡期内按照《办法》和标准进行整改，烟草味以外的电子烟存量全部售出后，将不再会有补充。

“现在，电子烟售卖方拿货困难，能拿到的货少，拿货价也上涨了。”经营悦刻线下专卖店的黄先生说：现在经销商捆绑搭售不好卖的产品，直接涨供货价，不给货或者供很少的货，总结下来就是拿不到货，进货价上涨，算下来涨了20%到30%。

黄先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现在进货都会捆绑烟杆，但实际上店面对烟杆的需求量没有那么高，如果想要进货的话，多余的烟杆很可能卖不出去。自己店铺没有像其他店那样给产品涨价，但是所有的优惠活动都不会做了。

那么，现在的存货卖完后，这些电子烟销售商又该何去何从？

于先生主要做线上的代理分销，他几乎卖不出去烟草味的电子烟。如果果味不再生产，他卖完手上的货就会离开电子烟行业。线上做电子烟代理只是他的副业，大概占总收入的20%左右。

“果味的电子烟一旦消失的话，电子烟这个行业就已经基本上就完了，因为后面出产的只有烟草味，对于现在的电子烟民来说其实挺难以接受的。”

电子烟专卖店老板黄先生还处在观望阶段。“新标准限制口味，短期内门店销量肯定会下降很多，毕竟现在水果味占销量的比重还是很大。我会正常经营，看看具体新出口味的整体反馈。客户应该能够慢慢接受，毕竟电子烟相对卷烟是减害产品。”黄先生这样说。

《办法》中规定，从事电子烟零售业务，应当依法向烟草专卖行政主管部门申请领取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或者变更许可范围，并且要具备这四个条件：有与经营电子烟零售业务相适应的资金；有与住所相独立的固定经营场所；符合当地电子烟零售点合理布局的要求；国务院烟草专卖行政主管部门规定的其他条件。

而现有的实体店将要应对两大问题，一是能否取得从事电子烟零售业务的资格，二是传统烟草零售将加入电子烟零售市场，产生新的竞争关系。

就职于熠美投资的Ann认为，从电子烟企业来看，头部公司已有销售渠道体系优势不复存在；从渠道终端来看，销售会进一步规范化，电子烟销售渠道和传统卷烟销售渠道可能整合。

管理办法中第二十一条规定，取得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具备从事电子烟零售业务资格的企业或者个人应当在当地电子烟批发企业购进电子烟产品，并不得排他性经营上市销售的电子烟产品。

这表明在管理办法正式实施后，将不存在只卖某一个品牌电子烟的门店，电子烟品牌专卖店将成为过去式。

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卷卷智库联合发布《2021电子烟产业蓝皮书》中的数据显示，截止调查时国内共有4万7千多家专卖店，占所有线下零售店的25%左右。

电子烟专卖店老板黄先生目前的主要担忧是转型后可能带来的销量下降。“主要影响就是需要进其他品牌的货，有些品牌销量可能不太好，会影响整体的库存，带来资金压力。如果卖不掉过期了，还会导致亏损。”

他希望电子烟批发企业不要太强制零售点的拿货配比，店铺可以按规定销售各种品牌，但具体的数量还是要让店主根据实际情况去拿货。如果强制配比、捆绑搭配，会积压太多卖不掉的货，很多店就做不下去了。

禁口味，控渠道

政策出台如何减少未成年人吸食电子烟？

电子烟的发明初衷是为了减少传统纸烟对人体的伤害。2003年中国药剂师韩力发明了电子烟，他想尝试获得一种既能摄取尼古丁又能避免产生焦油这一致癌物质的办法。最终创造了不用燃烧也能产生跟卷烟一样烟雾、味道和感觉的电子烟。

在商家和品牌不断地营销包装中，电子烟成为一种看起来“健康”的产品。但实际上，电子烟作为纸烟的减害替代物和戒烟工具，本身就存在争议。

“电子烟口味很多嘛，现在基本上什么你想到的口味都能做，有蛋糕味、百香果味、几种水果的混合口味，还有带冰的。它抽完后不会像纸烟在嘴里留烟味儿，并且随时都能抽，在室内也不会像抽纸烟有太大味儿打扰到别人。所以就很容易上瘾。”

在美留学的研究生小源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己身边就有戒掉电子烟改抽纸烟的朋友，因为电子烟太上瘾了，并且没有抽烟的感觉，会让人一直抽一直抽。

电子烟中的尼古丁是高度成瘾物质，雾化器加热后产生的甲醛对人体有害。2021发布的《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2020》明确表示，有充分证据表明电子烟是不安全的，会对健康产生危害。

北京控烟协会会长张建枢认为，《办法》中对电子烟口味的限制能够更好地保护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涉世不深，他们会觉得调味剂调出来水果口味、花香口味更亲切一些，愿意去尝试。特别容易上当受骗。这种口味对于真正的一些烟民是没有什么诱惑力的。”

同时，他还关注到了标准中允许添加在电子烟中的调味剂依然有部分特殊香型，比如柠檬香。目前的标准中明确了可以添加的101种添加剂及最大使用量。

“如果是调味烟草口味，控烟效果就大大打折扣了。” 张建枢强调，既然提到了保护未成年人，那在最后的实施细则中一定要明确什么允许添加、什么不允许，烟草口味不能是一个主观标准，要对口味作出明确的细化规定。

除了口味限制外，电子烟的渠道管理也是防范未成年人吸食电子烟的管控方法之一。

在《办法》正式出台前，2018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和国家烟草专卖局联合发布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烟草专卖局关于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电子烟的通告》（2018年第26号）。2019年11月，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就公布《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要求关闭互联网购买渠道。

2020年7月，国家再次发布《电子烟市场专项检查行动方案》，全面清理电子烟违法售卖行为，规范行业经营行为。2021年6月1日，《未成年人保护法》把电子烟纳入监管。同年6月18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关于《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烟侵害“守护成长”专项行动方案》的通知，并将电子烟经营监管纳入主要任务中。2022年2月，公安部等四部门联合印发《清理整治向未成年人销售电子烟严厉打击涉电子烟违法犯罪专项工作方案》，自即日起至4月底开展专项清理整治工作。

《办法》规定，只有取得从事电子烟零售业务的资格的实体店才能销售电子烟。这避免了网络渠道混乱带来的监管问题，对未成年人的吸烟管控就得靠线下发力了。

“我觉得烟草专卖局在过去管理的过程中还是有漏洞可钻的。最近做了实验，让中学生穿着校服去烟草零售店购买香烟，几乎是100%能够买到，穿着校服的孩子明确能看出来就是未成年，也没有让他们出示个人证件。”张建枢提到了最近做过的测试，他认为现在对电子烟和香烟的管控都需要再加强。

有10年烟龄的小赵在未成年时就开始抽烟，她认为，未成年购买烟草很容易，不只是电子烟，是所有香烟都很容易。“从小到大在国内买卷烟，没有一次出示过身份证，现在已经有电子身份证了，更容易管理才对。”

除了依靠政府及相关监管部门、零售点管控之外，有其他预防未成年吸食电子烟的方法吗？

就职于某国外大型烟草集团的职员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她专门做电子烟整体的科技创新，现在国外比如英美国家也有未成年吸食电子烟的问题。

部分电子烟品牌会向他们寻求帮助，希望能够利用传感技术解决未成年消费电子烟的问题。比如可以直接定位到抽电子烟的人的年龄和位置，一旦发现客户在未成年阶段或是禁烟区，就直接关闭电子烟。

“但目前这个技术比较难以实现，比如有些脑机接口或者柔性传感器，可能需要贴片贴在身上，或者智能测出用户的单一指令，实际上对用户进行年龄上的测量是很难的。”

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研发更加无害化的产品也是方向之一。综合来说，要么就是利用技术实现对未成年定位，要么就是改变现有产品使其无害化。

红星新闻记者杨雨奇张炎良实习生段江含北京报道

编辑谭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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