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一个隐藏在小镇的武术大师，刀客老唐的传奇故事

清代的时候，我是我们那个小镇上唯一的一个捕头。

我这个捕头，说好不好，说坏不好，身上的坏毛病，还是挺多的，但也有些优点，我这人虽说手中有点小权力，但我从不欺负穷人，也不欺负街头要饭的叫化子。不过我是个很爱财的捕头，我一个月的薪水，不够我花，于是我就想办法，在那些做小生意的商户们身上打点鬼主意。

有时抓到小偷，我也会将小偷手中的财物占为己有，将小偷暴打一顿，之后才会放走他们。我们小镇上的那些商户们，都有点怕我，见了我，一个个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来，我也懒得理他们。看到他们虚情假意向我作揖问好，我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最近将圣谕广训背熟了没有？过几天，我是要挨家挨户地询问的。

那些商户们有空的时候，也会请我到他们家喝点酒。给我诉说生意的难做，也无非希望年底的时候，少收一点他们的税。收税本来是别人的事，我是不管的。但管我们这个小镇的高老爷，为了节约人力，少花银子多办事，也就让我这个捕头，兼任上了收税的事。收税是个肥差，里面的油水是很大的，镇上的高老爷只让我做，除了我是他的小舅子之外，还可以让我将其中的一部分税金扣下来交给他，然后再报一份假账去交给上面的知县老爷。

这个镇上的高老爷子是个妻管严，怕老婆怕得要死。我是他的小舅子，他老婆自然就是我姐姐了。我虽然心里很怕高老爷，但我不怕我姐姐。我遇到什么办不了的难事，或者替人求情说话，就告诉我姐姐，让我姐姐晚上的时候吹枕头风，给镇上的高老爷打声招呼，替我出头办事，将事情搞定。

我们这个小镇，清代的时候赌博成风，进入了冬季，人们就聚集在茶馆里赌钱。这个时候，茶馆的老板就会请我去他家，吃吃喝喝之后，给我一些碎银子，让我关照关照他的生意。我收了人家的银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找他的麻烦了。

茶馆的旁边，是一家剃头的店铺，店主人老唐是从外地逃难来的。他的手艺好，用剃刀刮头刮得干净，也会给人编又细又长的辫子。清代的时候，男人们头上都要留辫子，会编辫子，也是一门手艺，这些老唐都会，而且老唐编起男人们的辫子来，又快又麻利。镇上的男人们，因此大都爱去他的理发店。清代的那个时候，理发的师傅不叫理发师，而是叫“待诏”。我们镇上的人，于是都叫他“唐待诏”。

剃头匠除了理发的手艺不俗之外，还会演戏唱秦腔。说起来也怪，清代那个时候逃难到我们这个小镇谋生存的人，大都有点能耐。有一年我们那个小镇来了一个磨豆腐的，听人们说他曾经是一个赌博“摇碗子”的高手。我有次喝大了酒，借酒兴找他的过错，想敲他一笔竹杠。我找了个理由，要和他赌一把“摇碗子”的游戏。摇碗子是我们那个小镇上的土话，就是平常人们说的“摇骰子”。结果赌了三把，每次都是我输。这个磨豆腐的人见我脸色不悦，不大高兴。等我出门的时候，又将我输掉的钱，硬塞进了我手里。我回家数了数，多出了五十文钱，我想这家伙还是很识趣的嘛。

不过我敲竹杠的时候，也吃过一次大亏。有一年铁冶庄上的马道士，给一个正在逃亡的帮会里的人治伤，到小镇下街的药铺里买药，被我盯了稍，我拦住他，问他是想“私了”还是想“公了”。马道士知道我是我们那个小镇上惹不起的小霸王，没人敢惹我，自认倒霉，给了我二两银子。

我乐滋滋地回家，走进中街的一个小巷道里的时候，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彪形大汉，我还没看清他的脸，就只见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牙齿也掉了一颗。那大汉力量大得惊人，我是个胖子，他却很轻松地只用一只手，将我提了起来，举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杀猪尖刀，看样子是要把我当头猪一样给宰了。我大惊失色，当场吓得尿湿了裤子。大声地喊道，好汉，饶我性命呀！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小孩。我死了，他们可没人养呀！

这时候，我看到镇上茶馆里的老板也站在大汉身后，他看清是我。赶忙走上前去，拦住那大汉，说了几句什么，那大汉才放下了我，扭头走了。茶馆老板对我说，谭捕头，那马道士的银子，你也敢拿，你不是自己找死吗？赶快去还给人家。

后来我才知道，扇我耳光，打掉我一颗大牙的那个大汉就是金城刀客钟铁馗，听说此人在西北无人能敌。我后来将这事告诉了我在城区认识结交的顶头上司刀九龙，他的武功之高，刀法之快，在金城是出了名的。我本想让他给我出一口恶气。但刀九龙听说是钟铁馗之后，脸上的神色大变，沉默了好长时候，最后他才说了一句，你能活着，就是人家已经留了情面给你。

好了，闲话不说了。我只说这个剃头匠的故事吧。他的为人，非常懦弱，不敢惹事。我在他的剃头店里剃头编辫子，他从不敢收我的钱。我剃完了头，他还会特意给我熬一碗上好的罐罐茶，里面放几颗宁夏中卫的枸杞，再放一点黄灿灿地从甘南带来的酥油，将熬好的茶亲手放在我的眼前，喝起来味道蛮不错的。

剃头匠爱到小镇的茶馆里听秦腔，高兴的时候，也会吼几嗓子，唱得还真是有模有样。

每年秋季和冬季的时候，茶馆里比较热闹，听戏的人相当多。这个时候，剃头匠的剃头铺子里，除了理发剃头，就都是喝罐罐茶的人。我们那个小镇，出产瓷器，尤其是熬罐罐茶的瓷器杯子，外形说不上有多美，但用这种粗瓷杯子在炭火上熬出来的茶，真是香甜好喝，入口浓烈醇厚，非常过瘾。

我们那个小镇上的闲人和比较有钱的人家，都喜欢在冬季的时候，听完了戏，来到剃头匠的剃头铺子里，喝上一碗罐罐茶。喝茶的时候，还喜欢带几个阿干河下游，水磨沟买来的软儿梨，这种梨外皮黑色，在凉水里浸一会儿，等喝完了茶，再拿起一个软儿梨，放在嘴边，用力一吸，软儿梨中间的金色果釀，就进了口中，清冽可口，还稍微带着点黄酒的味道。这个时候街道上的空气中也弥漫着软儿梨和罐罐茶相混合的那种独有味道，给寒冷的冬季小镇，增添了几许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我也是个爱听戏的小捕头，和剃头匠的爱好相同。那个时候，我和剃头匠相交的日子已经很久了，我和他脾气相投，他也看出来我虽然是个相当贪财的人，但比较讲义气，心肠不是那么黑。虽说身上的坏毛病很多，也就是小打小闹，爱沾点人家的小便宜，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剃头匠善于做生意，小日子过得比较殷实，但这个人实在是胆子太小，就是他那漂亮的老婆被小镇上的地痞流氓给欺负调戏了，他也大屁不敢放一个，真算不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后来我知道了此事，替他出头露面，将那些调戏他老婆的地痞流氓抓起来，每人屁股上狠狠打了三十大板，总算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剃头匠虽说胆子小，一片树上的叶子落下来，都怕砸伤了他自己的头。但他爱喝酒，酒量也大得惊人。我后来和他混熟了，成了相知甚深的朋友，有空的时候，就会和他喝点酒，我发现每次都喝不过他。这家伙脑子反应极快，和我划起酒拳来，我很少赢得过他。不过他每次看到我要醉了，就会故意输给我。有时我喝得大醉，双腿发软，他就会背着我回家。我是个大胖子，有一百八十多斤重，但他还是能背起我来，走十里地送我回到家中。

我在我们那个小镇，当捕头第十年的时候，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从而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那一天我在家中，陪我的孩子读孟子的书，忽然那个茶馆老板敲开了我家的门。神色慌张地告诉我，谭捕头，那个剃头匠家出事了，你速去帮忙。

我提着刀赶到剃头匠的家门前时，看到有三个人在剃头匠门前，正围着剃头匠，对他拳打脚踢。那个剃头匠真是一个太过于窝囊胆小的人，他已经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还跪倒在三个人面前，双手抱拳，一个劲地大声哀求着，三位大哥，饶了我吧，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全送给你们，就别再打我了。

看到此情此景，我简直气得要发疯了。我举起手中捕头专用的大刀，大喊一声：呔！你们三个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劫良民，有我谭捕头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三个人听到我的喝斥之声，一点也没见慌张害怕。他们三人一同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看到我这个举着大刀的捕头肥头肥脑的样子，竟然扬起头来哈哈大笑，脸上的神情极是狂妄不屑，一点没把我这个小镇上的第一捕头放在眼里，真是太伤自尊，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我再细看那三个人，腰间一个一个挂着长刀，头上戴着小镇上很少见到的竹制圆形长沿斗笠，三人的面色极是凶恶剽悍，一看就是三个流窜江湖多年的恶人惯匪。

其中一个土匪向我喊道，胖捕头，大爷今天心情不错，快去给我三人熬一碗罐罐茶。不然的话，等你三位大爷发了雷霆之怒，不仅你这个小捕头的狗命难保，就是你们这个小镇上的人，也要全部做我等三人的刀下之鬼。

听了这话，我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大刀绕了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刀花，双手用力握着大刀，冲上前去，向中间那个土匪砍去。

等我近身要砍其中的那个土匪，那土匪竟然不慌不忙，一闪身，就躲过我的大刀，只在我的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我来不及躲闪，他又用脚在我身下使了个绊子，我一下子就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大刀，早已不知扔到何处去了。

那三个土匪见了我的狼狈样子，就知道我武功薄弱。哈哈大笑着，解下了我的腰带，将我捆绑了起来。

一旁的剃头匠看我被土匪捆绑了起来，不知为何，煞白的脸色却恢复了平静。剃头匠对着三个土匪说道：三位大爷，你们无非是为了求财，何必要苦苦相逼，为难在下。这里有我十几年攒下来的银子五百两，全部送给三位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了谭捕头，不要欺人太甚！

那三个土匪听见剃头匠的话语不似前边柔弱，陡然之间变得越来越硬，不由得心中奇怪，一个土匪说道，先杀了这个胖捕头，让他见识一下我等的刀法才好。

那土匪举起刀，向我的脖子上砍来，我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都下来了，心中直后悔自己没练好刀法。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剃头匠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身法极快，飞身到我眼前，拉住我的胳膊，竟然一下子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那土匪的刀落在了地上，直砍得火星四迸，这要是一刀砍在我的脖子上，我早就脖子断了，那里还会活下来。

看到剃头匠的这种手法，那三个土匪也呆了。

只听那剃头匠凛然说道，三位大哥，我不想杀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带走我的银子，快快离开这里，别逼我出手！

那三个土匪神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相互对视了一下。说道，事已至此，就来个你死我活的较量吧！

三人举起了寒光凛凛的长刀，眼露凶光，能看出来，他们真是要杀人了。

这时我看到，那剃头匠从怀中取出一把刀来，竟然就是平时给大家剃头理发的那把小刀。

我当时就在心里面嘀咕，这能和人家的长刀相拼吗？

等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只看见三个土匪举刀扑向了剃头匠。

然后，我就看到三个土匪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三个人的脖子间，不断地向外流出了鲜红的血，血腥气飘满了我的周围。

我再看剃头匠手中的那把短刀，上面竟然一丝血迹也没有。

他是如何用刀杀死这三个土匪的，我竟然没有看清。

我一下子惊呆了，也一下子吓傻了。

这竟然就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剃头匠吗？我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数日，我骑着小毛驴到老城区买了点酱牛肉，提了一坛好酒，又去找剃头匠，却看到他的剃头铺子关了门。茶馆的老板告诉我，剃头匠是昨天深夜，和他的老婆一同离开我们那个小镇的。临走的时候，剃头匠让茶馆老板给我捎句话：我不是做捕头的料，以后就别做捕头了。还是回家老老实实读点书，也不要去考什么功名。以后当个教书先生，平平淡淡过日子，才是最适合我的谋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