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男人操——大清文人传奇之（二甲进士一）

内容提要

这是一部男人生命行为的写照，这是一部生不逢时的人生际遇。
“戊戌变法”，废除科举，封建社会消亡，民国初立……中国社会处于时代动荡社会转型期。“学而优则仕”价值观破灭，“读书做官”的价值取向转向。面对这种社会环境人生境遇，读书人应该如何进取，怎样转型？怎样打造新的价值观？怎样选择新的价值取向？怎样体现文化的新价值？胶东一群饱学士子，怀不群思想，举人生纲要。孜孜追求，夺榜取士，搏取功名。在历史变迁社会转型中，他们转“学而优则仕”价值观为“学而优则事”。变“读书做官”价值取向为“读书做事”。顺应历史潮流发展：或官或商或戏或匠或医或将或士或乞殊途同归，成为各行状元做事高手顶尖人物。他们充滿传奇的生命历程，展现一部万种风情的男人体操。他们历命运千般坎坷，经岁月无数蹉跎。百炼钢化绕指柔，终于是生命绝唱婉转绕入历史长河，九曲川流无息消声，成就一幕时代大舞台上的绝伦的大型“男人操”。为古现王家又添一大文晖。为中国知识分子增时代新亮色。装点此江山，今朝更好看。
全书分章独立却又紧相关联。故事新奇入胜，情节起伏跌宕。人物鲜活，个性凸出。语言生动风趣饱满圆润。艺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别树一帜。意境天马行空高屋见瓴。其“学而优则事”极具科学进取和现实意义，是时代进步的正确取向。
（序）生命之舞
《男人操》展现的是晚清王朝芝罘古现季圣王家后人的传奇人生传奇故事，命运悬念，生态际遇，生活走向无不奇异精彩。十几位大清才子奇人奇遇奇事分八个结构单元，独立成章却又紧相关联。在动荡起伏的历史烟云与山光水色交融的凝重文化背景和光怪陆离的生存环境中，细腻地展示了封建末代社会历史转化中一代文人的价值取向的纷彩人生。
《二甲进士》说的是海派大才子王易图仕途际遇。王氏出身寒门，出仕无路，几落孙山。他独辟蹊径，巧用奇招，终于中榜进士，又以其才其智，出奇制胜做到封疆大吏。
《金鸡梦》讲的是落榜书生王海成为富可匹国的大贾之传奇。他的暴发神异惊心闻所未闻。
《神木匠》：社会变化历史转换使大才子水珠子成了一位木瓦匠人。他木匠做得出神入化达神意境界成一代宗师。
《烟神》：天官门庭出身的才子王言非无意官场人生，嘻皮本性，真诚追求，喜笑怒骂皆成经典，有意无意都是高招，谱写出天籁之音的命运交响曲。
《道士》：举人帅哥王韬正命运弄人不经意间做了道士。假戏真唱，他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代大方士，斗鬼拿邪呼风唤雨，用科学而假迷信，瞞天过海为匡扶正义，惊心动魄却又不无悲哀。
《戏客》：才子王元起痴情戏子痴情戏场。为此丢官亡家。悲情命运造就他成为一代大戏客，留下许多绮丽凄婉的故事。
《浮士》：才子宋书操幼时因一场大火呛成鸡胸塌背，从此苦难命运开篇。他发奋学业，学成一代奇才，正欲一才华佐王，却因相貌有碍观瞻，省试中举后被省学政取消京试资格。从此，他流落江湖，相面卜卦，聊以为生。他运奇才佐王海，使王海暴富，而自己两袖清风却被元宝压死了……
《食客天子》：豪门才子王连吉，命运造化万端。先是要饭其后是陪客，尔后高官，再后弃官，金碗要饭吃遍天下，却在大灾荒年饿死了。其福享到天，其苦深至地，令人扼腕，感叹命运无常何从把握。
总之，这批封建未代文人，身处历史转型社会动荡时期，以其男人精神文人本色，逆境中挣扎，苦难中进取，于人生舞台，蹈生命之舞，执男人操行，縯精彩的人生，绽放生命价值。为历史增添了一串无比传奇的佳话，标立了男人行为，呈现一场多姿多彩的男人操，堪为做男人的典范。
是为序。
文/林深

二甲进士（一）

芝罘这地方，海嵎天头，地角河尾。秦皇三巡，八仙东游。海市蜃楼，仙山缥缈。山水图画里，人在仙境间。很有一些方外境域桃源色调。无意间，那镜也似的碧海便漫来一片白清的雾，有如倚天大笔不经意地一抹。又似那海中抖出刚洗过的轻纱，湿湿的，抓一把能攥出了水儿来。将一个芝罘都浸透得水灵灵的十分翡翠……
芝罘，支网之意。又谓屏障。乃中华东籓门户。常时芝罘那雾总是薄薄的，真似一张支开的网，细细地罩住了芝罘小小城廓。这种雾最是柔美，像一位拖着婚纱的新娘从你身边轻轻走过，似乎还跟你悄悄说了句什么。什么呢？没听清，自有你心领神会。或许她什么都没说，但你觉到了，她说了好多好多，使你倏然心动：哦，多么美妙的地方啊！
毓美灵秀的地方总是出一些优秀的人物，地灵人杰嘛。芝罘这地方真便出人物。古现一地更是人文荟萃、进士之乡、天官王家、季圣显族，万世人表文明斯地文表之旌。明清两朝数百年，古现一乡出数百员进士，仅王家一族就出了数十员进士数名状元，至县府州道抚部枢，官员遍布全国。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显赫文化士族门阀。一些勘舆大师风水先生士子百姓都说古现是得以文曲星高照才文旌张扬士门林立人才层出。
晚清才子、二甲进士王易图还有他同时代的一批才俊—秀才举人进士不等，都是古现人氏匡代人杰。他们同窗共读于古现书院，为扬名立万，蹉跎金榜，坎坷仕途，转名场之误圈，勘人生之真谛，转价值之取向：星散佚落各自归宿，留下一篇篇人生史章，一个个动人故事，也留下了许多的人生的思索和历史的反思……
还是先从王易图开头：王易图，字含真，号白鸥居士。他虽系古现显赫王家士族一支，却是家道清贫乃一介寒士。他人居柴门，却怀满凌云。他茅庐荆门上长年贴着一幅联子：
移星转斗乾坤手
治国安邦士子心
这口气似乎忒大。自然要招惹人家笑话：嘻嘻，王易图这小子用甚样口气说话呀？好似他已成了一品朝臣戴上了双眼花翎了！真是要饭的下圣旨——如何开得那穷口？
王易图一笑，每当后雨时他总要换新联子，而且还是：“移星转斗乾坤手，治国安邦士子心”。
于是古现这地方至今还流传着两句歇后语：
王易图贴对子一一风雨后
王易图的对子一一老套子
王易图虽在门联上表以鸿鹄之志，却很难以出人头地。他真是苦得紧，为了日后功名前程，他应该入古现书院读书。但他既无资格又无银钱，为了眼前的生存他要苦做：放牛、割草、种田、打鱼、扛包、赶脚、烧石灰……甚样的苦营生他都做过，竟是一个苦力巴。
做营生牵扯他难得时间读书，他决心寻找一条出路来解决窘境。
又是一个雨后晴晨，茅庐之内松明之下苦读通宵的王易图匆匆出庐去山溪净面漱口。他舒展几下腰身，而后回茅庐扒下一碗野菜豆泊汤，再拍墨写下一幅新门联涮到茅庐门面上。
身着白绸长衫、手摇白绢折扇的王士清与小妹王玉清登坡而至。他远远就大笑起：哈哈，含真兄，又换对子了？
王易图神色庄重地说：常换常新，以此砺志，唯此为大，不敢懈怠！
王士清苦笑：铭志以心，何须以表？
王易图昂昂然言道：表志以门，公布世人，破釜沈舟，唯予死进！
王士清凄楚一笑，摇头曰：含真兄，这世道，就算你破釜沈舟拼死以进，可哪里有你进身之阶呀！
王玉清却满目崇敬之情地望着王易图，心头赞道：含真真丈夫也！
王易图微微笑道：事在人为尔。
好好，王士清笑笑，小弟拭目以待。
以待的却是令人失望。王易图竟到告老还乡道员王浩家里打短工去了。
王浩乃古现王家王愨荣本族，是同冶六年进士，官做到登州守备道员。前几年，他不知恁地触犯了老佛爷（慈禧太后），未老便告老还乡了。这是王老爷子这辈子最出彩儿又顶后悔的事体。他上了一个《海防守备要略》条陈，奏言：今日家国海防守备在矛而不在盾。在进而不在守，在速而不在阵。变炮台厚垒而为坚舰快炮，变被动为主动，转守势为攻势，御敌于外海乃为上策。故应紧括一切财力，购舰置炮锻造强大水师是为海防守备之要略。否之，家园建设再好，终属他人……此本一上，朝野轰动。清议君子，清高雅士，忧国士子，正直大臣，莫不敬佩喝彩，赞登州守备敢言不敢之言，真乃古臣之风纯臣之骨！更多的官员却不禁发笑：王浩宦海磨砺算是白费工夫，老佛爷修个园子，他却上什么条陈省钱购舰强大水师，真是个旱鸭子不识水，二百五不识数，书呆子不识事，一根筋不识趣，半夜鸡叫不识时！全都骂他，也就罢了，那是帮他。他那条陈朝庭就权当听了几声狗叫。偏有那么多人赞他，而且几全天下名士。这就害惨了王浩。是慈禧老太婆花海军经费修颐和园。她老人家面上虽不冷不热赞了王浩几句，条陈终究是泥牛入海。但事情并没完结。因无舰海防，老炮古垒难籓强侵，王浩沿海布鱼雷设防，不料渔船触雷伤亡渔民。慈禧大怒，严饬重处。亏是李鸿章从中保全，才得以告老还乡。王浩始才明白，不独小人得罪不得，女人更是得罪不得。告老道像一条被骟了卵子的狗，忍疼夹尾告老回乡，成天缩蜷在窝里，一付骨头都啃不动的样子。只有和古卷旧书残墨老画寂茶冷酒打发日子。老爷子肠子都悔青了：上的什么狗屁条陈，惹下这么个苦瓜落，真是活该加倒霉糊涂又扯淡。可他面上还得做出诤臣之风不睬宠辱心气高远的样子。真是哑吧叫驴卺了，有苦无可言，晦透顶了！但骆驼瘦死比马大。芝罘小地方人还是将他看得天高底厚。他虽官场失意内心苦闷，但至少日子过得不坏。那时。芝罘尚未开化，半乡半城。除了商号买卖、渔行当铺、烟馆妓院、铁木瓦匠作坊之外，大都是种田的人家，如同现在的一些个城乡大镇一般。所以，芝罘人偏重置地。王家在古现有的是地，净种好吃的麦子，以至麦收便要广雇短工。
那时代，读书人最讲究身份，万不能穿短衫的。为了生计，王易图不得不脱下长袍去做工，这便够斯文扫地的了。打短工如同现今打工仔，读书人去做，更觉下贱丢面子。王士清气极登坡来找王易图。正巧，王易图早早出庐准备去王府上工。王士清摇扇讥道：真是大梦你先觉，君乃早行人哪！摇几下绢扇，他又问，含真，如此之早，这是要去哪里贵干哪？
王易图微微一笑而后言：龙潜宦第，以求飞天。
王士清凛笑：王家之后，古现士儒，海东才子，委身休宦之门，你好一个“事在人为” ！
王易图笑：事在人为定成败，人在为事定荣辱。为事之道精妙在于四两破千钧！为所不为而旨在所为也。
王士清抬目看看王易图那闪光的亮目，知含真又瞅准了甚么机遇，便不作多说了。
这是古现王家天官府第，巍峨壮观仅次于亚圣孟府，门首楹联立地贯天。上联：“数百年世家不外积德德行必果果要爱惜惜名淡物”，下联：“第一伴事情还是读书书中自有有也珍重重义轻利”。那双层的门楣上，每层分悬着一块蓝底金字的御赐金匾，一块是：“季圣之家”，乃咸丰皇帝御笔旌表。一块是“万世人表”。又是光绪皇帝的卸敕。走进三进大堂是后书房。王浩身着紫缎团花长袍，垂着一条灰白长辫，正在书房里举笔对案哦吟推敲着一首诗：
羞说当年不酌量
诤言谏君王
非是女子见识短
皆因英雄意气长
挂剑辞陛阶
卷书归故乡
事于无心里头
人在寂寥时光
有意回旧梦
无语对斜阳
春花秋月不忍看
冬虫夏草何堪伤
虽是千金散去
心还系庙堂
只待春雷重开天光
……
只尾一词，他恁地苦思也难得佳句。恰这时，王易图一步跨进书房，一口吟出：却是再度刘郎！
唔？王浩怦然一动，抬首望着王易图。
王易图含笑对望，轻声问：大人，晚生续句可恰？
王浩停笔捋须推敲片刻，又慢慢边思量边哦吟着：羞说当年不酌量，诤言谏君王。非是女子见识短，皆因英雄意气长。挂剑辞陛阶，卷书归故乡。事于无心里头，人在寂寥时光。有意回旧梦，无语对斜阳。春花秋月不忍看，冬虫夏草何堪伤。虽是千金散去，心还系庙堂。只待春雷重开天光，却是再度刘郎！哈哈，他突然大笑，尔后笑声又陡然一收，暗惊：一句“却是再度刘郎”，洞穿我心，此子断非凡俗！可我哪日“再度”啊！想着，心头一阵伤感差点落下泪来。何必当初！他骂一声，收起失态，说：好！一句再度刘郎劲收全词，有豹尾突扫力兀千钧之效！妙哉！佳句出天然，得之十年功！他双眼放出灼灼的光，盯着王易图，问，公子是……
一旁站立的家人忙答道：老爷，他是到咱们府上打短工的，硬要见老爷，我们拦都拦不住！
拦？王浩冷笑一声，此等人才为什么要拦？是人才恁地能拦得住？
是是，家人连连点头,老爷的规矩我们知道，哪敢挡驾人才，谁知这打短工的竟如此才华……
王浩脸孔一沉：你这狗才怎识真相玉！打短工的岂具此等不凡器宇？
王易图被王浩这几句话撩拨得相当激动。他不由抱拳深深地施了一礼，说：大人，实不敢相瞒，晚生古现王易图，正是借打短工之便，以近大人求其教诲，以补学识之不足……
王浩立时一脸惊喜：哦？你就是古现同门，才子王含真？
浪有虚名，正是晚生。
王浩不觉点点头，赞道：久闻乡里王含真寒窗苦读，文章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才思超群，名不虚传。虽系同门一族，然老朽甚等样人物，敢担得“教诲”二字？
王易图急忙又深深一拜：大人身为道光解元，同治榜眼，三比两元，道德文章。含真能拜在您的门下真是三生有幸矣！
王浩不知为什么眼中有了两滴泪。他感叹道：你这后生，他人都趋炎附势，往那火炭儿门里钻刺打探。你却往我这炉熄炭凉处挤，怕不是看错了时令！
哈哈－－王易图突然仰天大笑。
王浩给他笑怔了，问：你缘何发笑？
我笑俗人只把庙中泥胎当神拜，独我单识渭水垂钓姜太公！
咳，王浩心中油然而生一阵感动。他不由长叹道，含真哪，可惜我在任时同族不识，如今，咳……我虽三榜两元，官至从五品，守备登州，前程锦绣。可我一本不慎触怒了慈禧老佛爷，吏部下文，贬我告老还乡。嗨，无颜王门，无官人轻，我还能帮你什么呢？
王易图笑：我慕大人高风，而不在高位。能得大人道德文章之雨露恩霖，便天高地厚同门重情了。
家人奉上茶，进言道：老爷，这位相公求教之心如此紧切，连奴才都感动了，又是一族同门，你就帮他一把，许他就能成个气候哩！
咳，我怕误人子弟呀！王浩长叹一声，终于应诺，好吧，你若不嫌我王府东风无力，就留下帮我料理些书案之事吧。
谢大人！王易图深深一揖，心中却如开了花一般：青云有路矣！自此，这位才子便在王府做了书案。这书案有点笔帖式、师爷、书僮的意思，却又都不是。王易图没日没夜地洒扫、整理，几天间便把王浩的书房翻新了一般。再接着他又昼夜伏案专致精心地修补书籍。再便昼夜苦读。王浩不由赞叹：有心而耐心，无倦而勤奋，此子断不是人下之人！
连末出阁的三小姐也敬佩这位穷书生：古现之风，王家之后，尽在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