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临安)
大中六年,公元852年,三月十日。
杭州府临安县,一个叫做钱镠的小朋友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来到了这个世界。
《十国春秋·吴越一》:而镠已生,复有红光满室。
根据史书记载,钱镠出生的时候,屋内有奇异的红色光芒出现,场景十分奇特。
该说不说,中国历史上但凡以后要当皇帝的人,似乎出生时都要闹出点非比寻常的动静出来。
南朝宋武帝刘裕,北周武帝宇文邕,汉安帝刘祜出生时,有神光照室,自带开派对效果。
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魏文帝曹丕,宋太祖赵匡胤出生时,周围烟雾缭绕,仙气飘飘,生孩子现场跟撒了干冰差不太多。
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女皇武则天出生时天象巨变,有神龙现世,场景震撼,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以上,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诸如此类,实在是不胜枚举。
这些赫然记载在正史上的内容言之凿凿,但按作者来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信度。
封建帝制时代,统治者总是一味鼓吹皇权天授,频频表示自己是神的使者,所以他们才会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的出生搞得那么花哨。
这一切一切的不同寻常,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告诉大家,这个人的出生,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人的命运,和普通人也绝不相同。
(吴越太祖钱镠 画像)
不过钱镠同志除了出生时满屋冒红光之外,还真的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那就是这位小朋友生来就长相奇丑,简直可以说是丑出了天际。
《十国春秋·吴越一》:宽怪之,将弃于水丘氏之井。
丑到什么程度?
丑到连他的父亲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长成这副鬼样子,想要直接把他丢弃到井里。
不过我想,钱镠的父亲,总归还是格局小了一些。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用碗量”,那些长相丑陋的人,往往都具有得天独厚的心灵美。
作者在人之面相上深有体会,并且总结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
相比那些生来容貌俊俏的帅哥美女,那些长相粗鄙丑陋的人,往往能拥有更为纯真的心灵。
不过,虽然钱镠长得不咋地,但能力还是十分出众的。
钱镠自小练武,长大后又钻研经学,所以他对射箭,骑马,图谶,以及天文历法都有研究,更粗通奇门八卦等阴阳方术,实可谓是那个时代的文武全才。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运气不好,总是要被埋没的。
年轻出众的钱镠空有满腔才学,但却无处施展,只好以贩卖私盐为生。
唐末之际,帝王大权旁落,藩镇搞叛乱,节度使搞独立,如此风云际会的时节,钱镠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做个私盐贩子,所以他很快加入了杭州本地枭雄,董昌的麾下。
(董昌 形象)
董昌这个人,虽然是朝廷命官,大唐将领,但政治成分并不是很明朗。
董昌的部队打过乱匪,抵抗过黄巢起义,但他们同样不受朝廷节制,时常肆意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支部队身经百战,叱咤江南,而钱镠能力出众,很快在部队中混到了二把手的地位。
对钱镠来说,能在乱世中建功立业,成为一员枭将,就已经不枉此生了,但董昌的梦想很显然不止于此。
董昌的势力范围,主要围绕着两座城池,一来是越州,二来是杭州。
乱世之际,人心不古,董昌虽然很有野心,但对钱镠倒还算仁义。
在人生道路的关键节点上,董昌想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而钱镠只想在兵精粮足的基础上守土一方,所以俩人很快分道扬镳,另谋出路。
分别之前,董昌十分仗义,他把杭州留给了钱镠,自己则带领军队,去到越州驻扎。
董昌领兵进驻越州,没过几天就高调宣布,自己已经登基称帝,建立了大越罗平国。
董昌开国称帝,那是在乾宁二年,公元895年。
作为董昌的昔日战友,钱镠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规劝董昌,想当皇帝是好事儿,但现在唐朝未灭,你就如此大张旗鼓的当了伪皇帝,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这些话,对董昌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五代十国的格局,其实很像我们十分津津乐道的三国时期。
后梁朱温奸诈狡猾,狠辣更胜于曹操,后唐李克用勇武豪迈,论气魄如同孙策,而此时利欲熏心,僭越称帝的董昌,正如当年三国时期的那个伪帝袁术。
而袁术的下场如何,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袁术 形象)
这些急于在乱世中过一把皇帝瘾的人不明白,此时的大唐虽然已经落败,形同虚设,但却并没有消亡。
只要大唐存在一天,那么散落在华夏大地的枭雄们就算权势再盛,也只能是割据,而决不能僭越称帝。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谁都想当皇帝,谁都有建国称帝的野心,但大家都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
枪打出头鸟。
谁先称帝,谁就是公开和唐王朝做对,谁就等于主动承认要做乱臣贼子。
而乱臣贼子,人神共愤,天下得而诛之。
不过很可惜,我们的董昌同志似乎是个冒进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有些鸟儿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躲枪子,而是为了去做更为重要的事情的。
这件事儿,就是缔造属于自己的王朝。
结果,董昌当上皇帝没几年,大唐朝廷就指派驻守杭州的钱镠派兵前去征讨,结果董昌兵败被俘,在押解回杭州的路上,投江自尽了。
一代枭雄,就这么黯然退场了。
不过我们并不用惋惜,因为五代十国最不缺的,就是枭雄,一个枭雄倒下去,会有千千万万个枭雄站起来。
董昌一死,钱镠占据了杭州和越州两地,基本上就算是割据了两浙,正式成为了乱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成为了江浙霸主的钱镠并没有积极扩张领土,反而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土财主。
(南吴太祖杨行密 形象)
不过钱镠想要休养生息,颐养天年,但割据江西和江苏一带的另外一位枭雄杨行密却不肯让他休息。
杨行密也是不世出的人物,志在天下,所以时常领兵进犯,频频滋扰。
奈何,任你杨行密如何挑衅,钱镠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这可算是把杨行密给气坏了。
《五代史补》:行密尝命以大索为钱贯,号曰“穿钱眼”。
杨行密打不着钱镠,心中十分恼火,于是他便派人用细细的铁索串上大串的铜钱,使人在南吴的地界流通,称之为“穿钱眼”,意思是我杨行密早晚要射瞎你钱镠的眼睛。
如此讥讽,钱镠也不甘示弱,立刻予以还击。
《五代史补》:每岁命以大斧科柳,谓之“斫杨头”。
每年夏季,树木长势正盛之时,钱镠便动员杭州百姓砍伐杨树,称之为“斫杨头”,意思是你杨行密要射瞎我的眼睛,那我就把你杨行密的头给砍下来。
两位旷世枭雄,动文不动武,好似两个妇人在各自的城头叫骂,实在是一大历史奇闻。
钱镠和杨行密各自在江南发展的同时,河南地界儿的枭雄朱温已经覆灭唐朝,弑君自立,建立了后梁。
梁太祖朱温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册封钱镠为吴越王。
按理说,朱温是当世巨奸,篡唐自立,他所创立的后梁,必然不是正朔。
天下间的群雄们一听朱温称帝,纷纷兴兵讨伐,表示要和这个篡权夺位的腌臜小人抗争到底,但钱镠却欣然接受了朱温的册封。
(后梁太祖朱温 形象)
钱镠身边的大臣们认为不妥,纷纷劝阻,但钱镠只是微笑着对他们说了这么一句话:
《新五代史》:镠笑曰:“吾岂失为孙仲谋邪!”
当年曹操曾经册立孙权为吴王,孙权顺天应命,这才有了后来的吴国基业。
而如今朱温册封于我,岂不正是要我成就功名么?
看来,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钱镠并不紧张,而是从始至终,都十分坦然。
坦然面对这个世界,看似轻松,但其实并不简单。
钱镠所占据的吴越,基本上是以杭州为首的两浙十三州。
两浙虽然富庶,但国土狭长,一面靠海,三面强敌,真要是跟人家打起来,除了身死国灭,就是投海自尽。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钱镠只能依靠那些不断起伏,不断更替的中原王朝,尊其为正朔。
大唐还有口气儿的时候,钱镠跟着大唐混。
后梁兴盛的时候,钱镠跟着后梁混。
后唐开国之后,钱镠又成了后唐王朝的靠谱小弟。
钱镠在龙德三年,公元923年建国吴越,成为一方国主,一共在位四十一年。
这四十一年,是不断向中原王朝卑躬屈膝,不断向五代枭雄们遣使称臣,不断入贡送礼的四十一年。
(吴越王朝)
所以相较于那些在五代十国中风里来,雨里去,逐鹿天下,杀出一条血路的枭雄们,钱镠这个开国皇帝的一生,似乎太过憋屈了。
没有什么丰功伟绩,没有什么传奇故事,除了小时候长得比较丑,差点被亲生父亲扔到井里之外,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是的,钱镠很平凡,并且,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他展示出的,是一份略显卑微的平凡。
但正是这份平凡,给了吴越大地的百姓,来之不易的安定。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又何止万骨枯?
征战天下的表象之下,是多少妻离子散,王朝的覆灭和兴衰之中,又是多少家破人亡?
五代十国的老百姓们,苦乱世久矣,但吴越国的黎民百姓,却安定富足,终年生活在吴越钱氏的庇佑之下。
北宋诗人苏轼曾经评说过吴越国的这一段历史,他说:
《表忠观记》: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舞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德于斯民甚厚。
在后梁,后唐,前蜀,南吴等等政权的百姓们因为君王不断扩张,不断挑起战争的私欲而处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时,吴越国的百姓,却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
一年四季,百姓们载歌载舞,生活惬意,吴越大地宛如仙境,只有声乐鼓号的安详之音,绝无铁马兵戈之意。
(苏轼 形象)
而这,都要归功于钱镠不争不抢,只想保境安民的国策。
你看这江山如画,一时间有多少英雄豪杰?
他们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可这其中,有几人是真正以天下百姓为己的?
钱镠,虽然没有建立过什么旷世的功勋,没有什么傲人的战功,但你已经不负此生。
百姓们的欢歌笑语为你加冕,黎民们的安定生活是你的荣耀。
有人曾经跟我说,历史的真相,其实始终是被笼罩在层层的迷雾之中的。
很多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去掩盖它,去修饰它。
而在评价历史人物的问题上,似乎也很难有人能做到绝对的公正。
所以,作者从来不信奉那些只图流量而胡编乱造的历史营销号,抑或是那些咬文嚼字的历史专家。
我只相信群众,相信人民,因为只有人民,才能做出最为公正的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