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恨：天高地远、山高水长、愿有来生（28）

在砬子山的石头上坐下，看着手中的信，已经猜想到信中的内容，但她还是不相信，不相信钱笳乐会说出那两个字。她慢慢地拆开信，拿出一张纸，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撕得很认真，也很整齐。

她展开信，慢慢读着：
夏儿：
反反复复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上砬子山。十一月那次见面，那个铜板雕刻就是我送你的分手礼物。你看到了吗，雕刻上我和你之间有一厘米的距离。铜板上的一厘米，就是现实生活中我们无法跨越的壕沟、高山、大江大河。
我们从小认识，一路走来，在这个世界上，你是除我母亲之外与我最亲近的女人。很多时候面对生活的艰难，都是你的微笑你的激励让我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
你不会想到，我十岁的时候就告诉母亲我长大要娶你做媳妇，我要做一个永远对你好的丈夫。我爱你远比你爱我更早。十岁的我没想到的是，二十岁的我竟然没有力量爱你。
你想象不到我目前生存状况之艰难，无论如何艰难，我都会走下去，我是这个家的唯一栋梁，我是这个家的擎天柱。没有我，这个家会塌陷。自问我自己，能不能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再去承担一份责任，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怕我是承担不了的。如果那样，不能给你幸福，我凭什么娶你呢，我凭什么让一个爱我的女人因我而遭受苦难呢！我凭什么将来还可能让我的孩子也和我一样面对苦难。我不能做一个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生下一堆孩子，面对一堆责任，却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承担。如果那样，我还不如去死！提前了解我的孩子将要面对的人生，我没有勇气让他们来这个世界报到。
我母亲是一个敌国的女人，我因此也成为敌国的一份子。我卑微地出生，卑微地长大，一直是卑微的。我无法想象将来我的妻子、孩子也要如我这般卑微。我的孩子要成为这个世界物质、精神的双重弃儿。想想，都恐怖的浑身颤栗。
童年的幻想毕竟是幻想，青春的残酷和现实让我做出这个决定。夏儿，别恨我。我好怕你恨我。那我真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就只剩承担家庭责任的一具肉身。希望你幸福，找到爱你的人！就此分手，天高地远、山高水长，愿有来生。
钱笳乐。
一九七零年三月五日。
夏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终于停止哭泣时，她站起来，对着砬子山，对着空旷的世界，大声喊着：我不分手……我不分手……
声音瞬间填满世界，到处都是她的回音：我不分手……我不分手……
夏儿不知道的是，山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岩石后面，站着钱笳乐和钱笳妮，夏儿的喊声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钱笳乐握紧的拳头砸在岩石上，震的虎口疼痛难忍。
夏儿给钱笳乐回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
笳乐：
你所有的理由都有道理，我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们当年在砬子山上立下誓言。你说：如果我不能娶你，我就谁也不娶！”我说，“如果我不嫁你，我就谁也不嫁！”所以，你不娶我就不嫁！让时间作证，砬子山作证。
上官夏 1970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