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世好文何浩:谢道长的完胜

2022-7-10 19:28| 发布者: zhoutian| 查看: 2153| 评论: 0

这里是默认签名


谢道长的完胜

何浩

綦老师是我们村的民办教师。他年轻的时候教过我爸,后来教过我好几个堂哥堂姐。虽然他没有教过我,但是,我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时候,我读1班,他教2班。



我小时候一直很怕綦老师,因为我很贪玩,每次看到綦老师的时候,他总要问我作业做完没有,我总是很惊慌的说,还没有。有时候碰到我爸或者我几个伯伯也在的时候,我就更加害怕,因为他们总会问他,我的学习成绩怎么样,考了第几名,语文还是数学不行,或者会问,我在学校有没有调皮捣蛋。綦老师是个很认真、很严肃的人,他跟我爸和我伯伯们说的都是实话。而我小时候,不仅贪玩,而且很调皮捣蛋,所以,我贪玩和调皮捣蛋是我爸爸和伯伯们都知道的。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种了几亩田地,每年还要交上缴,一家人勉强能够生活。我和我弟弟上学的学费都是靠我爸平时在外面做小工挣点钱。但是做小工都是一年四季不给钱,到了年底才一起结账的。所以,每到开学的时候,家里是没有钱给我交学费的。

那时候,我们湾里有很多小孩,跟我差不多年龄的,有三四十个,有十来个都只读到三四年级就没读了,原因是家里没钱。但是,我虽然很调皮很贪玩,却很喜欢读书。然而,我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担心过我没钱读书。因为綦老师每到开学的时候都会给我“担保”。所谓“担保”就是用他的工资给我的学费做抵押。那时候民办教师的工资都很低,一年到头也也就一两千块钱,还不是发现金,而是一种代币卷,根本就花不出去。但是綦老师不仅给我“担保”过,还给我们湾里很多人“担保”过。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綦老师家里也是很困难的,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



綦老师教了很多年的书,我们湾里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那时候,我们湾里人都很少有人出去见过世面,所以湾里平时邻里左右聊天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因此,聊得最多的还是谁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考试拿了第几名;谁家的孩子贪玩又调皮,爱打架惹祸。

人都是喜欢互相攀比的,聊天的时候最怕丢面子。所以,每到太阳落山,家家灯火吃晚饭或者乘凉的时候,总是有大人在叫小孩好好念书。



那时候,我们湾里虽然有很多人读不起书,很小就出去打工当学徒,但是,我们湾里读书的人是我们村里最多的。我们村有十个小组,十几个湾,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班上72个人,我们湾里就有10几个人。比我高好几届的那一批里,有一年,我们几个村合在一起的一个中学考了9个县一中,我们湾里就有3个。我觉得这都是因为我们湾里那种争相读书的氛围的结果,而这种形成氛围的因素,我认为是因为我们湾有个綦老师。

在我高二那年,綦老师病故了。之后没过多久,我们湾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从九几年之后,计划生育抓得比较紧,小孩越来越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辍学的人越来越多。前几年,我的初中云路中学兼并了我的小学胡弄小学,改名云路小学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次回家,在湾里就很少听到有人问小孩成绩的事情,有几次我觉得不对劲,于是问了湾里一个小孩,结果招来了旁人一顿嘲笑。大人们也在送小孩上学,但是,已经没有人在公共场合谈论小孩的学习成绩了,更多的是谈论小孩长大了做什么好,做哪一行比较赚钱。

我想,綦老师那个时候的那种湾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谢道长并不是我们湾里的人。我们湾里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个风俗,就是过年的时候要舞龙放鞭炮,平时放置龙灯的地方是一个土砖青瓦叫做白龙庙的小屋。后来白龙庙因为年久失修就垮了,龙灯也好几年没有舞。再后来,湾的人觉得过年不舞龙放鞭炮缺少热闹,没有过年的味道,于是就在另外一个山头的稻场修了一座新的白龙庙。谢道长就是湾里的人请来照看白龙庙的。谢道长大概是在我初一初二的时候来的,也就是綦老师过世前三四年的时候。

谢道长到我们湾里来没多久就做了一件惊动全湾人的事。那就是他把我家里的鸡给毒死了。一天夜里,谢道长趁我们家人都睡着了,在我家门口烧了几张符,点了根香,然后往我家门口喂鸡的盆里放了点毒药。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我家的鸡跑到门口吃隔夜没吃完的食,然后,26只鸡全部都翘辫子了。我妈看到门口的香纸,就找到了谢道长,谢道长供认不讳。这事让我爸和我几个伯伯非常震怒,我大伯就找到当初介绍谢道长来我们湾的一个老婆婆,据说是谢道长的远房姑姑。那个老婆婆也非常生气,不论三七二十一,就拿着竹竿,让谢道长跪在地上从白龙庙爬到我们家,谢道长一边爬,老婆婆一边在后面用竹竿打他。从白龙庙到我家有好几百米,谢道长爬得一身鼻涕一身泥。



从此以后,谢道长也就安分了,再也没有搞出什么事情来了。他也从来不在湾里化斋,也没问湾里人要过钱。他每次化斋都是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有时候还要坐车。这以后,湾里人也慢慢的接受了他。很多时候,湾里人还会去找他聊天。谢道长就会跟他们讲他的道行。

我是见过谢道长施法的。我们湾有个在外流浪的人,有一年突然回来了,没地方住,就整天到白龙庙里缠着谢道长混吃混喝。谢道长很是恼火,于是,有一次,谢道长实在愤怒了,就说,要施法让这个流浪汉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我们一群小孩子都很好奇,就拍着小手,说要看他的表演。谢道长于是很严肃的从供台上取出了他的笔墨,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张黄纸,点燃油灯,朝着供台上的一大堆小菩萨塑像磕了好几个响头,然后就一边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一边舔墨画符,就在画完的时候,他突然把毛笔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迅速扯出来,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上下两道墨迹。然后他就指着那流浪汉念了段咒语,在灶底翻了根快要灭的柴火,吹了吹,把符烧了。然后,我们就笑呵呵的看着流浪汉把谢道长的一大袋生花生吃光了。谢道长说,让他做个饱死鬼,所以让他把花生吃光了。但是,第二天,那流浪汉又来了,第三天还在,第四天还在,一直到过完年了,我们看着流浪汉离开了湾,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儿时的事情逐渐淡忘了,后来,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谢道长在白龙庙的日子也越过越舒坦,那时候,我们就听说他有105个干儿子,每个干儿子都会逢年过节来看他。现在过去了七八年了,不知道他又收了多少干儿子。只是每年过年回去,看到谢道长在白龙庙门口晒着的腊鱼腊肉腊鸡腊肠一排又一排。



谢道长虽然被人称为“道长”,但是他从来不忌荤腥。他不仅吃肉,还吃鱼吃鸡,他还喝酒抽烟。我有时候在想,他为什么不讨个老婆呢?大概是白龙庙太小住不下,或者是他那从来没有修理过经常沾着口水鼻涕的长胡子实在有点滑稽又有点恶心的缘故。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谢道长,我们湾里还是越来越多人尊敬他。我们湾里每一年都要舞龙,舞龙之前都有一些很神秘的程序,这些只有谢道长会,也只有他懂。久而久之,谢道长的声望也越来越高,虽然没有人像拜龙王菩萨一样拜他,但是,人们对他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即使偶尔有人开他的玩笑,也立刻会有年长的人前来制止。每年大年初一,我们湾里很多人都要一大早到白龙庙拜龙王菩萨,就连我爸,一大早都要把我和我弟弟从暖暖的被窝里叫起来,穿上衣服,去白龙庙拜菩萨,有时候还会顺便给谢道长几十块钱。大年初一那一天,几乎是从凌晨破晓到下午天黑前,白龙庙门口都是有很多人去拜,有附近的,也有很远地方来的人。这种拜菩萨的人初二初三都会有。从初四起,还是会有很多人去白龙庙,但是大多是谢道长的干儿子什么的去给他拜年,一直到正月二十几都还有人去。

拜龙王菩萨以及拜谢道长的现象现在在我们湾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

上面的事情,时间跨度大概在1996年到现在。虽然我只写了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却代表着我们湾这十几年来的主要变化,代表了我们村里的风气的转变,代表了我们湾里人心里的思想观念的转变,还有信仰和信念。

曾经,我以为这种转变只有我们湾里有。但是,当我出来打工,走南闯北的逛了一小圈,我才发现,就在我们湾里发生这种转变的同时,我们国家的许许多多地方都在发生着这样的变化,有的地方甚至转变的更早,有的地方正在发生着这样的转变。

我这才明白,我们的这个社会,都在发生着这样的变化。



谢道长不仅在我们湾完胜,也在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完胜了。

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是,我认为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或者是政府办事不利,亦或是我们这个民族现在缺乏信仰这些种种来解释这个现象都是不对的,因为我觉得都太片面了,以面概全就是不对的。

但是,我想说的是,当一个社会的科学发展进程满足不了人们对未知了解日益增长的欲望时,人们就会对未知产生惊恐,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现象就让所有人误入歧途。就像当初,如果没有綦老师给我“担保”,我也许早就是谢道长的干儿子了。



秀美浠水

微信ID:xishui438200

文:何浩 图:网络 编辑 :陶政



联系电话:0713--4221416

投稿方式:加入天南地北浠水人QQ群 455018341,共享群文件。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秀美浠水】微论坛,与百万浠水人交友、聊天、约起来!
这里是默认签名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一篇:格局到底是是什么?

下一篇: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都不及在浠河遇见你!

sitemap.txt | sitemap.xml | sitemap.html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彩虹邦人脉系统 ( 皖ICP备2021012059号 )

GMT+8, 2024-10-31 07:26 , Processed in 0.440447 second(s), 49 queries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