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世好文超石:我要回家

2022-7-8 04:39| 发布者: rn0n5lkcui| 查看: 1487|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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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要 回 家

超石

同学的母亲和她一起在武汉居住,母亲今年八十九岁,上了年纪,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神志大不如前,特别是记忆力越来越差,常常是前一分钟说过的话、发生的事,后一钟就可能完全不记得。一段时间以来,母亲天天吵着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同学放下手中的工作,陪母亲回浠水乡下老家住几天,没想到,母亲还是无数次对她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有时候说着说着,嘴角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像个小孩,一脸幸福的样子。



同学很奇怪,于是问母亲:“您说的家是哪里呀?”母亲回答说:“我的家你不记得啦?你外婆那儿,茄耳山下有个湾,叫陈家冲。”同学终于明白了,原来母亲一直吵着闹着想回的家,是那个生她养了她十六年的地方。第二天早饭后母亲坐在大门口,突然站起来目视远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笑咪咪地对她说:那座山就是茄耳山!同学顺着母亲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的尽头的确有几座隐隐约约的山峦,朦朦胧胧的一重一叠,同学都没法看清,可母亲竟然说她看得见。——我被同学所讲的这段话深深震撼。



一个人路走得太久了,走得太长太远,累了乏了,想要回家,是自然的事。我实在没有想到,同学的母亲想要回去的地方,竟然不是和丈夫生活几十年,生儿育女,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家,而是自己早就离开、人事全非的儿时的家。

这让人不禁深思。

我想起了冰心先生九十二岁时写的一篇文章《我的家在哪里》,她写了自己昨夜的一场梦:





昨天夜里,我忽然梦见自己在大街旁边喊“洋车”。有一辆洋车跑过来了,车夫是一个膀大腰圆,脸面很黑的中年人,他放下车把,问我:“你要上哪儿呀”?我感觉到他称“你”而不称“您”,我一定还很小。我说:“我要回家,回中剪子巷。”他就把我举上车去,拉起就走。走穿许多黄土铺地的大街小巷,街上许多行人,男女老幼,都是“慢条斯理”地互相作揖、请安、问好,一站就站老半天。

这辆洋车没有跑,车夫只是慢腾腾地走呵走呵,似乎走遍了北京城,我看他褂子背后都让汗水湿透了,也还没有走到中剪子巷!

后来先生醒来,她睁开眼看见墙上挂着的吴文藻先生的相片,非常迷惑地问她自己:“这是谁呀?剪子巷里没有他!”





吴文藻正是冰心先生的丈夫啊!先生和自己的丈夫几十年一路走过,相濡以沫,生儿育女,成家立业,她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丈夫?连丈夫都不认识,更不用说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了!让先生魂牵梦绕的只有她的剪子巷:

只有住着我的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才是我灵魂深处永久的家。

先生一生到过很多地方,住过很多地方,但那都不是自己的家。只有她十三岁时随父迁居北京,住在铁狮子胡同的中剪子巷才是她的家!在那里,她度过了她的中学时代,和父母兄弟姊妹在一起雍雍穆穆、融融泄泄。



同学的母亲我见过,是一位普通的乡村母亲,论学识水平,人生阅历,显然和冰心先生没有可比性,但在她们的人生暮年,对家的理解何其一致!——这实在让人吃惊。

这里还有三点惊人的相似:其一是同学的母亲因病神志不太清醒,冰心先生也刚从梦中醒来,神志尚在模糊中。此时的她们,完全没有尘世的是非功利观念;其二是同学的母亲笑起来是个孩子,冰心先生在梦中也意识到自己是个孩子。孩子的世界是最纯净的世界,孩子的心事是最纯净的心事。其三两位老人都无名利是非,都无他求。

因此,那个在我们心灵深处的家是我们父母兄弟姊妹在一起的家。我们内心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那是要回我们的父母之家。这里不分古今中外,高低贵贱,尊卑贤愚。



司马迁在《史记.屈贾列传》中写道: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是一棵大树,我们的根本。在这棵树上,还有和我们同气相吸、同声相求的枝叶,就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姊妹。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无论走得是远还是近、是顺还是不顺,我们总有觉得疲倦困乏孤独悲伤的时候,于是我们就想歇息,就想找到依靠和庇护,于是,我们就要——回家。有人因为罢黜放逐,无法回家,他就把满腔的忠贞和怨愤化成文字,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钱钟书在《说“回家”》一文中说:“中国古代思想家,尤其是道家和禅宗,每逢思辨得到结论,心灵的追求达到目的,就把‘回家’作为比喻”;又说:“这个比喻在西洋神秘主义里也是个基本概念”。他把“回家”上升到思想和文化层面。



但是,家是有区别的。还有一个家,是我们和亲爱的人共同缔造的。在这个家里,我们是丈夫、父亲,或是妻子、母亲,再也不是孩子,我们像辛勤的工蚁,日夜工作,我们要为别人提供庇护和依靠,再苦再累也从不向他人言说,“打掉牙齿和血吞”,因为我们像我们的父母一样,必须作为“树”的形象持续地为孩子们遮风挡雨、源源不断地提供荫庇和清凉。这个家,更多是一种责任和负担。

只是,很多时候,这个家纠集着社会,把我们像柠檬一样挤干,然后扔掉。

天宝十五年,杜甫在安史之乱之际,为叛军所俘,幽囚在长安。诗人远离家人,望着月色,忍不住想念妻子和孩子: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思念的这个家,是他刚刚在几个月前建立起来的家。他是这个家绝对的主心骨,没有他,妻子孤独孩子可怜,甚至连生计都无法维持。经过一年多的辗转流离,杜甫回到他日夜思念家,写有《羌村三首》:

柴门鸟雀噪, 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 惊定还拭泪。(其一)

晚岁迫偷生, 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 畏我复却去。(其二)

杜甫诗中的家和家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也给他带来强烈的创作冲动。这种冲动是文学史的幸运,但这种压力则是诗人和家庭的巨大不幸。不幸中的万幸,杜甫被挤出的柠檬汁都化作了诗篇。



但是,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被家扔掉了呢?为尊者长者亲者讳,我实在不想说出具体的例子。

西方哲学家把探讨真理的历程分为三个阶段:家居,外出,回家。诺梵立斯(Novalis)说过:哲学其实是思家病,一种要归居本宅的冲动。回是历程,家是对象。历程是回复以求安息;对象是在一个不陌生的,识旧的,原有的地方从容安息。这里,哲学家所理解的家该是哪种家呢?是父母之家,还是自己之家?是杜甫思念的家吗?既然是“归居本宅”,在“原有的地方从容安息”,那就应该是同学母亲嘴里的“陈家冲”,冰心先生口中的“剪子巷”。

人一旦被流放在社会,便是坠入了机巧百变的滚滚红尘之中。海德格尔说得好:“无家可归是在世的基本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日常被遮蔽着。”我们浪迹天涯,心无所依,身无所归,还能回到“陈家冲”“剪子巷”吗?

“日暮乡关何处是”?或许在远方,或许在梦中。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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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超石 图:网络 编辑 :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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