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琴，又一座新城将在中国的经济发展史上留名

澎湃新闻记者吴怡

跨过莲花大桥，这里是一片拔地而起的新区——珠海横琴。

“来横琴，来对了。”85后的澳门创业女孩曾婉雯把公司安在了横琴和澳门，“一半时间住横琴，一半时间回澳门的家。”

平时下了班，从横琴的办公室出发，开车回到澳门，路程也就花费不到半小时，这是曾婉雯跨境上班的通勤时间，甚至比内地北上广深青年的同城通勤时间还要短很多。

像曾婉雯这样的澳门青年不在少数，她们过着“琴澳双城”的生活。有人说，80后、90后是流动的一代，改革开放破除了藩篱，只要他们嗅到机遇，就会牢牢抓住，跟着政策、资源流动。

珠海横琴横琴新区管委会供图

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横琴上演。2020年4月20日，澳门特首贺一诚在记者会上表示，特区政府重视在横琴的发展，“希望横琴可以引入与澳门一样的制度，成为第二个澳门，共享发展。”

言论一出，挑动了大众兴奋的神经，珠海横琴能否成为继深圳经济特区、上海浦东新区、“千年大计”雄安新区、海南自贸港之后又一个代表中国经济腾飞的新坐标，历史发展的聚光灯打向了这座边陲小岛。

从2009年横琴新区设立，到2015年横琴自贸片区挂牌，再到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对外公布，以及刚刚出炉的《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总体方案》……大湾区时代，格局重构、资源汇聚、融合加速，属于横琴的发展“神话”或将到来。

“微缩版自贸港”

再造一个比肩澳门的经济新坐标，横琴需要有什么？

参考深圳和上海浦东的发展轨迹，我们可以给出的答案是：利好的政策、灵活的制度、创新的环境、充足的资金，以及源源不断的人才。

横琴要的，国家都给。这一切关于构想的落地、未来的规划，都通通装进了《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总体方案》（简称“《方案》”）里。

《方案》明确了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三大阶段的发展目标，并划定三大时间节点，分别是：到2024年澳门回归祖国25周年时、到2029年澳门回归祖国30周年时、以及到2035年；相应地，琴澳一体化发展的目标也从“格局初步建立”到“水平进一步提升”，再到“体制机制更加完善”，促进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目标也从“支撑作用初步显现”到“取得显著成效”，再到“基本实现”。

而实实在在的利好政策有哪些？《方案》指出要发展促进澳门经济适度多元的新产业，包括科技研发和高端制造产业、中医药等澳门品牌工业、发展文旅会展商贸产业、发展现代金融产业。

要解读这份《方案》，我们还需要结合“十四五”规划纲要对澳门的定位：支持澳门丰富世界旅游休闲中心内涵，支持粤澳合作共建横琴，扩展中国与葡语国家商贸合作服务平台功能，打造以中华文化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支持澳门发展中医药研发制造、特色金融、高新技术和会展商贸等产业，促进经济适度多元发展。

从两份文件熟悉的字眼可以看出，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的产业发展方向与澳门趋同，承载着澳门产业溢出的功能。琴澳融合的用意何在，这要从澳门自身说起。

众所周知，澳门有着“赌城”的名号，一“赌”独大的支柱产业博彩业为澳门贡献了超过五成的GDP，不过澳门为了谋求产业健康发展，还要历经转型的阵痛。

就连“澳门赌王何鸿燊之女”、信德集团行政主席兼董事总经理何超琼在澳门回归20周年之际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时亦表示，“我父亲善用了博彩推动大量其他基础建设，为澳门建立了很好的根基。回归后的澳门，必定需要一番新景象。父亲亦希望我们在博彩以外有更多新的尝试。”

澳门需要新产业。多年来，中央和澳门特区政府有意尝试改变博彩业“一业多大”的格局，不过受限于陆地面积仅有32.9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难以大展拳脚。

澳门遂将眼光投向了仅在187米外、但土地面积却有106.46平方公里的横琴，而作为“湾区极点”城市之一的珠海，也望向了“一国两制”的“宠儿”澳门，作为交汇点的横琴就这样诞生了。

2019年2月印发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极点带动”，其中点明发挥澳门-珠海强强联合的引领带动作用。

“中央希望把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成为促进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化发展的新平台，便利澳门居民生活就业的新空间。这体现了横琴的使命从一开始就是与澳门有关。”中山大学岭南学院经济系教授、中山大学港澳珠三角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

以“澳”为重、倾“琴”所能。细看刚出炉的这份《方案》，里面最引人瞩目的要数这一条：货物“一线”放开、“二线”管住。研究调整横琴不予免（保）税货物清单政策，除国家法律、行政法规明确规定不予免（保）税的货物及物品外，其他货物及物品免（保）税进入。

关于“一线”和“二线”概念指的是，横琴与澳门特区之间设为“一线”；横琴与内地之间设为“二线”。而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实施范围为横琴岛“一线”和“二线”之间的海关监管区域，总面积约106平方公里。

细则一经面世，不少专家评论称，这是继海南自贸港之后，首个微缩版自贸港落地横琴。

海南省开放型经济研究院院长、海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李世杰表示，这相当于在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内探索建设微缩版的自由贸易港，在106平方公里的相对集中区域内，部分地实施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政策，无论对于横琴开放还是澳门经济发展都将发挥促进作用。

“相关举措相当于把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视为一个小型的自由贸易港。如果琴澳一体化的发展模式成功，那么粤澳一体化水到渠成，而粤澳一体化进展顺利，将意味着粤港澳大湾区的融合发展之路进入快车道。”林江说，《方案》彰显了“一国两制”的强大生命力和优越性。

“琴澳双城人”

如果要问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跟其他经济新城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其他经济新城一般都是“筑巢引凤”，而横琴更像是“为凤筑巢”，一切都是量身定制。

《方案》提出建设便利澳门居民生活就业的新家园，吸引澳门居民就业创业、加强与澳门社会民生合作、推进基础设施互联互通。

具体包括推动在合作区创新创业就业的澳门青年同步享受粤澳两地的扶持政策；加快推进“澳门新街坊”建设，对接澳门教育、医疗、社会服务等民生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体系，有效拓展澳门居民优质生活空间；大幅降低并逐步取消合作区与澳门间的手机长途和跨境漫游费；支持澳门轻轨延伸至合作区与珠海城市轨道线网联通，融入内地轨道交通网。

倾“琴”所能，引以为“澳”。

从澳门市区出发，穿过狭小古老的街巷，跨过莲花大桥，在离家不远的横琴逐梦，成了“琴澳双城人”的日常。

澳门青年张思远在台湾地区求学，念完法律硕士，通过了被称为“天下第一考”的内地司法考试，并在横琴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每天上午八九点钟，他从澳门的家出发，乘坐公交车抵达珠海横琴口岸，出关后步行即可抵达他所实习的内地律师事务所，单程需一小时左右。下午五点下班，他又返回澳门，傍晚六七点即可到家。

令人振奋的是，《方案》还提出加快推进澳门大学横琴校区与横琴口岸的专用通道建设，探索在澳门大学横琴校区与合作区之间建设新型智能化口岸，高度便利澳门大学师生进出合作区。

这意味着局部区域内“口岸”的功能在逐渐简化，两地交流的障碍在慢慢消失，人才的流动更加便捷。

作为横琴创业者的曾婉雯，早在2019年年初，了解到横琴新区后，就敏锐地捕捉到时代的机遇，立即在这里注册新公司，其业务涉及国际贸易、文创旅游等。

曾婉雯说，通过横琴这个“窗口”，她快速地感知到内地的发展速度远超想象，也明确了自身及企业的“着力点”。

“我觉得不是要搭上国家发展快车，而是要去推进，要有使命感。”曾婉雯说，澳门青年要有危机意识和大的格局，要多走出去，拓宽自己的视野。

同样看到机遇的还有胡祖杰，今年52岁的他，是土生土长的澳门人。2018年，他来到横琴创业，凭着土木工程的专业优势，投身于建筑事业，助力横琴发展。如今，他已是澳门特别行政立法会议员、澳门工程师学会会长、华众联创设计顾问（横琴）有限公司的董事。

得益于丰厚的人才引进福利和开放创新的科研环境，横琴吸引了一大批驻扎于此的科研人才。

珠海澳大科技研究院落地在横琴，这是澳门大学在大湾区设立的首个产学研示范基地。早前，珠澳科研院一位科研人员告诉澎湃新闻，珠澳科研院于2019年设立微电子研发中心，目前已有澳门大学近十位教授进驻微电子研发中心，开展产学研合作，再加上已有多家集成电路设计公司落户横琴，相信横琴在未来能够建成较为完善的集成电路产业链。

发展科技研发和高端制造产业，解决中国的“芯”痛问题，抢占人工智能产业先机，也是横琴的目标之一。

《方案》提出，大力发展集成电路、电子元器件、新材料、新能源、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生物医药产业。加快构建特色芯片设计、测试和检测的微电子产业链。

值得一提的是，“支持珠海、澳门相关高校、科研机构在确保个人信息和重要数据安全前提下，实现科学研究数据跨境互联互通”这一细则也列入了《方案》，体现了国家呼应科研界的需求，为科技创新扫除障碍的决心。

从荒岛到现代化新城

再也没人说横琴是一座“荒岛”了。

这一点，珠海大横琴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肖时辉感受最深。2011年，肖时辉刚到横琴时看到，这里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他做了一个让周围人不解的决定——放弃广州的公务员编制，来到横琴工作。

肖时辉形容自己是一头“拓荒牛”，他所在的大横琴集团负责了横琴绝多数市政道路、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他参与建设的大型工程项目很多，印象最深的还是出入横琴口岸的重要交通枢纽——横琴环岛东路立交工程项目。

就这样，从无到有，他们造了一个城。

作为横琴蝶变的见证者，肖时辉看着它从蕉林绿野到高楼林立，从交通不便到路网发达，从人烟稀少到水脉都市，“横琴不再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岛，而是一座现代化城市，其发展成果大家有目共睹。”

经过11年的摸索，以及万千人的努力，横琴新区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随着今年《方案》的出台，下一步它将向粤澳深度合作区大步迈进。

横琴新区澳门事务管理局副局长李腾东曾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横琴新区的特殊性在于，在“一国两制”的框架内推进粤澳深度合作，支持澳门更好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在具体实践上横琴新区没有任何经验可借鉴，必须走出自己的路。

《方案》从顶层设计上为横琴指明了发展方向，也给予了它大胆试、大胆闯的信心和勇气。

“合作区管理委员会实行双主任制，由广东省省长和澳门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共同担任，澳门特别行政区委派一名常务副主任，粤澳双方协商确定其他副主任。”

“建立合作区收益共享机制。支持粤澳双方探索建立合作区收益共享机制，2024年前投资收益全部留给合作区管理委员会支配，用于合作区开发建设。”

“用足用好珠海经济特区立法权，允许珠海立足合作区改革创新实践需要，根据授权对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作变通规定。”

从这三条可以看出，横琴改革的步子更大了。共商共建共管共享，强调的是“软联通”，这是在前10多年基础设施、交通网络“硬联通”之上的递进。一旦琴澳融合加速，人才、产业和资本等进驻横琴将快马加鞭。

“这显示中央很重视在当前国家扩大对外开放的新形势下，政府部门的机制体制创新。”在林江看来，中央希望该合作区能够在自贸区、深度合作区运行的机制体制创新上形成可借鉴、参考的经验。

李世杰认为，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发展的重要平台，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将进行综合性改革试验，推动大湾区成为一个规则衔接、标准对接、理念认同、环境趋同的共同体，真正推动大湾区实现从区域共同体到经济共同体到社会共同体的梯次转变。

倾“琴”所能，“澳”然挺立。十年后再来回望，大湾区时代，又一座新城将在中国的经济发展史上留名——横琴。

（澎湃新闻记者陈绪厚、汤琪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蒋子文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