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奴归处:一名唐朝女子的传奇人生 (2)(江城子专栏)

2022-6-12 08:24| 发布者: uwpjqzsi6pmisj| 查看: 2054|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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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翔 (克明峻德挚友 中国有识之士)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相公性喜结交士子,游山玩水。有时候也会带上我。我跟着他,在菏泽赏过牡丹花,在淮河上泛过舟。他和朋友在梁园席地而坐饮酒时,还命我奏乐献舞。如果让公孙大娘看到了我的舞姿,她会气昏过去。可在相公和朋友们看来,我的舞蹈已经是极好的了。我看得出,他们的喝彩是真心实意的。相公笑得很灿烂。


从那以后,他外出带上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慢慢学会了行令斗草,射覆投壶这些好玩的玩意儿,玩起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相公的朋友们也越来越坦然的接受我了。相公说,有时没带我去的时候,他们还会问起我。


渐渐的,我好像忘了我的儿时经历,好像一切本应如此。好像我生来就是一个洒脱,大方,美丽的姑娘。那个胆怯,卑微的小女孩,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而且她在我的灵魂中,越来越稀释。那个充斥着贫穷,饥荒的老家,也离我越来越远,就像我的一个遥远的,难以具象的梦。只是在夜里偶尔真正的梦中,那头野狼的獠牙,会突然出现,让我惊醒。噩梦醒来后,我却又在相公的鼾声中,再次睡去。时光流转,噩梦也越来越少了。


岁月静好,红尘缱绻。直到战争发生。前年,开始打仗了。


他们说,是一个叫安禄山的负心贼,带着几十万大军,攻打我们大唐。可听说皇上对他极好极好,救过他的命,还给他好大的官做。这贼子怎敢恁地欺心?他们又说洛阳和长安都被打破了,死了好多好多人。他们还说,很多名将都战死或投降了,要不就被皇上治了死罪。说了一长串名字,我却只记得一个名字,高仙芝。因为这个名字我在洛阳就听说过。教坊的姐妹们说起他来,都是一脸花痴的样子,她们说,这是大唐最帅的将军。高仙芝这个名字,才让我隐隐感到战争,离我没那么遥远。但终归我还是不怎么忧心,有相公这么厉害的人在,天塌了又何妨,有他顶着呢。



可相公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经常出门,却不怎么带我了。回来虽也经常是带着酒气,却是满面愁容。看得出,他们出去不是为了玩,而是在商量什么事务。他再也不讲什么文君当垆,红拂夜奔这样女孩儿喜欢的故事了。我央求他讲故事,他就讲,苏武怎么牧羊北海,耿恭怎么苦守疏勒。这些故事也非常能吸引人,可太不轻松太不轻松了。故事主角的遭遇,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心头,好像也压在相公的面庞上。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喜欢美的小女人,我有些害怕这些。


去年开年之后,县城里多了很多人,都是饥肠辘辘的难民。也多了盗匪,街上不再太平,物价也开始大涨。看到满街孤苦的妇孺,那么的凄惨和真实。我心中的那个,孤苦,彷徨,脆弱的小女孩,开始苏醒起来,她才是真正的我。如果不是碰到相公一家,我定也是难民的一员,也可能更惨。这两年我的幸福日子,怕才真是个梦。这梦什么时候会醒呢。


贼兵终于要打到我们这了。贼兵已经攻破宋州,离我们已经是近在咫尺。相公的上官杨太守,已经投降了贼兵。他命我家相公也投降,去开门揖盗。相公怎么会投降?他招募了乡勇义兵,只得了一千多人。可我知道他的性子,就算只剩他一个,他也不会投降的。他那么爱国家,又那么骄傲。他遣散了所有的仆妇,给他们银两,放他们各自逃生去了。


“笛儿,你也去吧,”相公最后对我说,“国家有难,百官从贼,张某岂能袖手。如今之势,怕是有死无生。跟了我,可没让你享什么福,你把剩下的细软都带上,回姑苏老家寻你娘去,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相公,大人!”我不禁失声恸道,“您是文官,只要不从贼,竟可对得起国家。我们可暂避一时,以图东山再起啊。便是您常说的诸葛武侯,也有高卧隆中之日。就算是夫子,也有惶惶奔走之时啊。大人,您跟笛儿一起去了吧。”


“不可!”相公提高了声音,他马上又缓过来,充满柔情的看着我,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笛儿,你有所不知。这睢阳是天下要冲,锁钥淮泗。粮草辎重运转的所在。贼兵若攻下睢阳,势必直下江淮。大唐本已是危如累卵,再失了江南钱粮,必顷刻而亡,再无中兴之理了。”


相公沉默了很久,伸手轻抚着我的头发,又说,“睢阳若有失则江南必失,你再是要回姑苏也不可得了。雍丘和睢阳又是唇齿之势。雍丘令令狐潮——你见过此人。他已然从贼,不日就要攻睢阳。我带这千名义军,首先就要夺回雍丘。”


“我不要听这些!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家!”我心里有个声音在撒娇撒泼。可终究是没敢说出来。天下之大,我又能上哪里去呢。我的人是他的,连我的名字也是他给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我也从来没这么严肃过,我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笛儿哪里也不去,相公在哪,笛儿在哪。相公在,笛儿在,相公若有不忍之事,笛儿义不独生。”话音未落,我看到了相公眼中的泪花。


没几天,相公把我带到了雍丘,安置下来。后来听别人说,相公带着千名义兵,几乎兵不血刃的夺回了雍丘。雍丘县令令狐潮投降得快,贼人就没留什么兵丁驻守。相公振臂一呼,雍丘就又变回了大唐的城池。同样是县令,我家相公的官声,可比那个什么令狐潮好得多了。我不禁有些小小得意。


令狐潮很快就带了几万人来了,要夺回雍丘,这次是真正北方来的贼兵,他们自称燕军。雍丘城里的义军加唐军只有几千人。相公可如何是好?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想起相公说起玄武门之变的时候,长孙皇后曾拿酒肉犒劳将士。我就提了个竹篮,胡乱弄了些蒸饼茶汤,要给相公送去。又想起我自己的身份,却去思慕长孙文皇后,脸上有些发烫。


前几天说要与相公同生共死之时,我就已存了玉碎之心。可真实战场的可怕,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离城楼还有几里路,就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尸体,伤兵。轻伤者犹自在作战,我看到的伤兵都是重伤的,缺腿断手的。有的四肢完整,身上却又有几处碗大的创口,因包扎潦草,鲜血兀自汩汩流出。有身上插着箭簇的,血污已成紫黑……


我不敢再看,可满眼都是。我想找相公,可我已经忘了要找他做什么。我张口喊相公,我的声音我自己都听不见。尚在远处的城楼,传出的战鼓声,号角声,人喊马嘶声,金铁碰撞声,惨叫声和咒骂声,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无数声音,已经让我天旋地转,几近晕厥。


突然间黑影一闪,一个男子将我扑倒在地,还没明白过来,一块磨盘大石头从城外呼啸飞来,把一间凉棚砸烂了半边。男子跳起身来,厉声斥责我,“小娘子,兵家险地,怎可在此盘桓?”我爬将起来,正要解释,看到那个男子面容,一声“獭子哥”险些脱口而出!刹时又明白,这不是獭子哥,但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我惊魂未定地说,“奴家特来寻张大人,幸得军爷相救。”那男子一身黑衣,身背长弓。他看到我的脸,呆了一呆。好像马上明白了我的身份:“末将南霁云!张大人已出城杀贼了。夫人速速请回罢。”南霁云回头招呼一亲随,王二,这就护送夫人回府。接着大声喝道:“张大人已陷阵破敌,贼子猖獗,败而不退!能动弹的儿郎先去城头顶一顶,南八这也出城接应大人,杀个痛快!”


那天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全不知道。王二把失魂落魄的我,半是搀扶半是拖拽地拉回了宅子。耳边倒是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时时回响,“末将南霁云!末将南霁云!”那天晚上,相公没有回家。





其实从那天直到今天,相公都回得很少很少,我们却没少见面。我不但要活下去,也要活得有有意义。我慢慢学会了为伤兵做简单的包扎和护理,学会了辨别,煎制极有限的草药。我加入了那些更勇敢的睢阳女子的行列,帮助我们的男人们。我不得不面对鲜血,面对死亡。因为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是几乎每天都注定发生的。


相公他们要做的,就是制造贼军的死亡。我们要做的是,减少我们唐军的伤亡。可不论如何坚强和努力,我们的儿郎们还是越来越少了。希望也越来越少了。


为了减少消耗,保存越来越渺茫的希望,我们放弃了雍丘,直接来睢阳固守。睢阳城还有一位许远许大人,那也是一位和相公一样又执拗又骄傲的人,他是太守,比相公官可大多了,可他直说自己不知兵,把防务全交给了相公,尊相公为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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