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岳:一位白发老翁的益世文事与口碑笔墨

2022-6-5 11:34| 发布者: j1ejjbehea| 查看: 1884|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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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开岳:燃了岁月,熟了文章——一个白发老翁的益世文事与口碑笔墨

蒋涌|文

周开岳是“才子之乡”富顺县的首届作协主席,这位老先生已岁序八十有六,可谓年高德劭,著述等身,弟子盈门,富顺文化界与作家群语及他总是肃然起敬,赞语不绝,他素以散文、小说、诗词“三绝”笔功声名远播,他创制的文字久经“心炉”熬炼,精美,简练,圆熟,剔透,伴随作家的一呼一吸,已与一个“千年古县”的文明气息融为一体。富顺境内,大凡步履所至,处处有他留下的才情墨迹与吟哦声韵。在乡人的心目中,他的声望一如他的名字,巍峨如“岳”。他最常用的笔名是“丘山”,既是“岳”字的解拆,又包含连李白、杜甫、苏轼都钦佩有加的陶渊明的诗意:一句是《杂诗.忆我少壮时》中的“猛志逸四海”,一句是《归园田居》中的“性本爱丘山”,这极似他豪情万丈的文墨风采,以及他刚柔兼济的立世个性。周开岳终究是富顺文化史籍上不可疏漏的一个文坛盟主,以其“立德、立功、立言”的修为,凭卓尔不凡的文功留名,将个人创作生涯定格于“不朽”,读者不妨拭目以待。

“寒士”多磨的风霜雨雪

盘点中国古典文学,学贯中西、博通古今的学界翘楚钱穆、林庚、薛砺若都所见略同,“寒士文学”堪称最坚实的支撑力和最璀璨的亮点。自恃外势的“势力派”,当然可以喧嚣一时,毕竟强梁易折,势去名败,昙花一现,这是定数。求诸于己的“实力”派,极可能不得其遇,可一旦冲破埋没,其文质焕发的光豪,足以流芳百世,辉映世目。

周开岳1933年暮春出生于重庆,祖辈上溯数代俱是诗书传家,他父母双双毕业于国立成都高等师范学校(四川大学前身),尔后浮槎东渡,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学成归国,他父亲周世铨(字量平)曾任富顺县立中学(现富顺二中)校长,母亲杨怡祜(字梦蜀)则任富顺女子中学(现富顺一中)校长,他们均属学界翘楚,地方名流。可惜,在八年抗战的艰苦岁月,周开岳遭遇了两次沉重打击,先是他父亲周世铨于1942年冬不幸病故,紧接母亲杨怡祜于1944夏病故,他兄妹五人由大伯父抚养成人。离乱年间,他一家颠沛流离,生死契阔,躲敌机轰炸,找求生出路,历尽“身世沉浮雨打萍”的磨难。正如鲁迅《呐喊》中的《自序》所言:“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周开岳兄妹所饱尝的苦辣甜酸,无须一一赘述。

周开岳的母亲杨怡祜,她主持富顺女中校务时,当选为富顺县首届参议会唯一的女参议员,它一度成为县域街头巷尾的热络话题。政权易鼎后,始料不及的是这段历史非但没给周开岳带来好处,相反给他原本可以拥有的锦绣前程遗憾地投下挥之不去的阴影。等到改革开放后重庆铜梁县重修县志,才证实周开岳的慈母杨怡祜是周恩来总理当年亲自领导的中共南方局所发展的地下党员,并公开载入《铜梁县志》。周开岳获悉这个消息,他真是悲欣交集,因为,这个消息姗姗来迟,他已青春不在,良机不再,那些阴暗的早晨和凄冷的黄昏已无法改写,一个冷幽默先是啼笑皆非,继而寒透心窝,一阵仰天长叹。末了,于人、于事又有何补?

周开岳天性聪慧,爱好吟诵,从小就立下今生要当一个作家的不凡志向。生计艰难,激发了他奋发有为,1944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富顺县域裴邨中学,不久因病休学,在安溪乡靠私塾老师授课续学。此间,他写出五言律诗《春景》令私塾老师击节叫好,诗末“人归云暮处,欲向何家眠”,带有一味人生如寄、萍踪不定的飘零与迷惘的苦涩。1948年,他以同等学历考入父亲主持过学政的富顺县立中学念高中,愈加精进不懈,品学兼优。新中国建立后,1950年秋末他追求进步去自贡考入西南军大川南分校,穿上了军装。不久,川南军区卫校到西南军大选人,他被选中,从此与医疗卫生结下没完没了的宿命之缘。再后来,四川东、西、南、北四个军区合并,他被组织安排到富顺县政府秘书室,继转卫生科(局),直至1978年方得以出任富顺卫校校长。

早在1956年,周开岳就崭露头角在上海《文艺月报》发表小说,紧接不期而至的风暴使他看到革命资历比他深、才华比他高的丁玲、王蒙、韦君宜、邵燕祥等的知名作家和四川籍文坛新锐流沙河、李加建、张新楣等皆因其作品不符合政治标准件的尺寸相继陷入一蹶不振的窘困,他一颗红心跟党走,可父母毕竟是其时人们左视目光中属于不合时宜的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家庭背景尚底气不足,促使他产生“少写为佳”的念头,文学创作一停就是“许多年”。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吹响了思想解放的嘹亮号角,神州大地生机蓬勃,科技界、文艺界的春天来了,长期囚禁精神生活的樊笼冲破了,原本就学养渊博、才情双绝的周开岳乐不可支,心痒,手痒,眼珠发亮,激情如潮,一发不可收的投入了澎拜于新时期的文艺急流。他早就储备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万件事、识万张脸的阅历与才力,开始了坐地打冲锋的远攻近战,出手不凡,斩获不俗,捷报频传。他凭籍精益求精的作品,赚足了“一飞冲天”的眼球,饱享了“一鸣惊人”的快感,曾经被忽略与低估的人生价值和不懈追求再次得到了人们的热忱肯定。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周开岳大显后发先至的优势,实现了自己多年未圆的文学梦,曾被自贡市文联表彰为新时期(1979——1989)优秀文学组织工作者,先后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协会会员,迄今为止,已结集出版文学专著十一部:散文集《雨荷集》(四川大学出版社)、《一棵挨一棵的女贞》(中国文联出版社)、《鼓蛙集》(四川大学出版社)、《周开岳散文选》(四川美术出版社);小说集《细细姐》(四川民族出版社)、《禅之恋》(四川民族出版社)、《周开岳小说选》(中国文联出版社);新诗集《逝水变奏曲》(成都出版社)、传统诗词集《枕荷楼诗词》(自贡市诗词学会编印)、《枕荷楼诗词选》(贵州人民出版社)、《枕荷楼诗词选(续集)》(团结出版社)。



黄金年代忙栽桃育李

伴随党的十一届三中全召开,周开岳开启了自己的黄金年代,他奉命出任富顺卫校校长,这所坐落在风景如画的县城西湖畔的学校,校舍不宽,人数不多,却是一个人口上百万的川南大县的掌上明珠,也是多少家境并不宽裕的寒门子弟所向往的求学殿堂。对于周开岳而言,更是他参加“革命工作”首次独当一面的肩责,是他理想开花的锦绣年华。

在左倾思潮泛滥成灾的年代,甚至出现过“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口号,也出现“白卷英雄”击败高考状元而剧情反转地出现在清华校园、凭两手茧包就可以替代试卷破格录取的荒诞故事,“革命工作”的依靠对象不可思议地呈文盲、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的倒金字塔型,“饱学之士”周开岳在那个年代能在一个岗位稳坐多年已算是难寻难觅的幸运者。当然,平安是福。但是,周开岳一定会认可高晓松的母亲常挂嘴边的那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是的,周开岳虽然从“文学青年”郁闷寡欢地进入了“文学中年”,搁笔不是他的自选项,运笔才是他的“梦寐以求”。信任和尊重,一度是他长期或缺的精神维生素,领导无法给足,但有幸的是社会很慷慨,学生很慷概,真诚地给足,这使周开岳倍加感动,坚定了他不惜花费心血栽桃育李的信心,也是他热心谋划建立富顺县文学作者协会、富顺县作家协会的力量源泉,他是营造县域“群星灿烂”的人才辈出的活跃局面的元勋之一。充当自贡市文联的“顶梁柱”的“三剑客”李自国、李华、廖时香,各有所长,各有建树,他们都受益于周开岳的慧眼相中和鼎力提携。

在周开岳散文集《一棵挨一棵的女贞》中,收入多篇奖掖新人的文章,例如:《他有如虹才气》介绍聂作平,《剃刀刃口出韵味》介绍王孝谦,《大地之子之灵魂之悸动》介绍印子君,《黄昏有约灯如昼》介绍欧纯定,《红尘中情是何物》介绍肖慈一,可谓篇篇倾情而著,竭诚推举,字里行间袒露出爱才、惜才的火热衷肠。另有若干篇章是叙述声息相通的文友罗成基、金文达、张新楣、张新泉、伍松乔、郭广岚和郭大坤等文笔交往和世途友谊,每一枚文字似乎都与作者热血奔流的心脉同振。

在《他有如虹才气》中,周开岳写到:“我身边的文友,大体可分两类,一类是以才气取胜,他一进入你的视线,就看见他脑门上灵光隐约;一类是勤奋著称,笃信苦爬格子,缪斯终会垂青。”在周开岳眼里:“聂作平是二者皆有,而才气逼人”。通过周开岳的描述,读者可以了解,聂作平曾是裴邨中学的学子,周开岳是“老字辈”的学长,聂作平去一封信,告诉周开岳说他要成立“三原色”诗社,邀周开岳作顾问,周开岳碍于此与彼间隔百里,鞭长莫及、爱莫能助,于是建议他就地拜师。周开岳对这个毛遂自荐的学子,没有等闲视之,但见“他寄来一本油印的诗集,叫《野魂的骚动》,一看书名,就知是现代派操作。”等周开岳细读诗集,留下一个深刻印象:“虽然幼稚,却是初露峥嵘。”等聂作平成名之后,周开岳深深感慨:“作平绝无(宴)几道的社会背景,而才气不亚于彼,又生活在阳光明媚、波澜壮阔之今世,宜力践精神文明,严谨自律,成就当不在小晏之下。”杜甫痛叹“古来材大难为用”,作平则少小离家知己多,贵人多,每每带着一身酒味闯荡文学江湖却迎头撞上一个“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鸿运,幸哉!

周开岳为培育文学新人煞费苦心,他与县文协搭档、富顺师范教师合谋,筹备成立了由富顺师范学生组成的“春芽文学社”,他日培养出了一大批颇有建树的文学新人。为了激励文学新人上进,周开岳热心促进县里建立文艺创作“红莲花”奖。

以“打工诗人”的形象进入人们视角的印子君,一直得到周开岳的关注和扶持,当他见1996年12月16日《光明日报》在第四版报端“北京民工夜生活扫描”栏目中,以高十四厘米、宽七厘米的尺幅刊载印子君手握一本诗集的照片,紧接《生活时报》、北京电视台又重磅推荐印子君,他非常激动,挥笔著文《“打工诗人”印子君纵歌京华》,并把印子君与他的同乡民营企业家张远平并论,“一搞物质文明,一搞精神文明,二者难说孰轻孰重,都是‘琵琶人’的骄傲”。等周开岳年届八十,印子君感恩戴德地写下一首贺诗:

为了让身后的人登上你弯下腰,成为一级阶梯为了让场下的人走上舞台你站起身,忙把掌声送去

周开岳亦以自己的述怀旧作《砖》再复印子君:

以棱角砌筑人世作大厦一片鳞垫几寸给攀登者便换取高处的无限风景不想印刷个人的名片喜欢听群体的称谓:砖们!



凭栏赏荷且放牧才思

如果要在富顺评选当代“文坛七怪”或“散文八大家”,大抵不会漏掉周开岳的名字,他的散文以精炼、精雅、精巧的文辞和深邃、深情、深思的文境,博得了各个年龄段的读者的喜爱。

著名作家伍松乔在周开岳的散文集《雨荷集》的序文中赞叹:“周开岳身躯的庞然是和他为文的雅致玲珑成反比的,他的主业是治病救人,写过不少有影响的专业论文,也曾戴过八品之类的乌纱帽。他的庞然与乌纱帽无关,却与摇笔杆有关。……富顺是历史悠久、人口上百万人的大县,瓦楞茅檐、水泥屋顶下闪动着多少文学梦。开岳先生为人圆梦。他主持富顺文坛,杂务缠身,选稿、发稿、编报征文、评奖,每年的端午诗会、中秋笔会,都得奔走化缘。已有建树的武志刚、廖时香、钟明冰、李华、李自国诸君,对于他的热心肠,当有各自的感受。这样淘神的无字文章,不是所有的人都乐意执笔的,……开岳先生阅历丰富,知识深厚,每一席话都使人当得读好多年书,写在纸上,却又少了故事,钝了锋芒,淡了幽默,这不能不叫人可惜。”

伍松乔的点评,中肯而客观,但多少有些欲言又止,或许他是避“尊者讳”。依笔者看来,周开岳本该是富顺的“汪曾祺等级的人物”,为何没有抵达汪曾祺痛快书写和喷射的境界?他实有身不由己的隐痛:一、宿命导致的遗憾。由于留过洋的父母早逝,他失去像五四时期的大师们多数具备的留洋机会,也没能汪曾祺那样亲聆一批学贯中西的大师的教诲。二、岁月波澜导致的遗憾。他目睹不少诗人、作者因文受累,头顶“帽舌”偏右的“荆冠”被打入另册,他大概知道自己“先天不足”,所以留神稳健行路与行文,多多少少控制了灵感闪烁时需要伴随的情感沸点。三、成人之美导致的遗憾。他作为一个长者,宅心仁厚,诲人不倦,大量阅读本土作者文本、精诚指导业余作者、热忱组织一县文事活动,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好比远足登山时,驮着一堆“驴友”们背在身上嫌重的行囊,纵然步力雄健,奈何负荷超重,难免妨碍他走向更高的峰值。尽管如此,周开岳的文学收成不仅绝不菲薄,而且依然笑傲一域,他那著述等身的文集足以佐证,可谓“事实胜于雄辩”。对周开岳的书写姿态,不妨借助他所作的《雨荷》中的现成文句来勾勒:“一阵风来,荷叶荷花都顺着风向一侧倾伏,个个像负重的纤夫,匍匐而并非倒下,忍受中有不折的坚毅,风一停,又立刻反弹回去恢复原有姿态,当然也有几片荷叶几枝荷花不能回复原位。整个风雨过程中,湖面只有荷花荷叶在做各种各样的挣扎、抗衡与自卫,天空中没有燕雀的飞翔,水面上没有鱼虫嬉戏,湖周更没有一个游人。我想:毕竟只有荷才是这湖的主人。”

身为师者的周开岳,在《烛台》一文显现出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可以说,他把职场历练和人生感触融为一体:“在默默地怀念中,我逐渐滋生出一点不平。我认为人们——包括我对于蜡烛唱过太多的赞歌,而对于蜡烛的忠实战友——烛台还没有给过恰如其份的赞美。我真想从心里唱出:啊!烛台,您是光明的摇篮,红烛的保姆,同黑暗厮杀的战骑,为献身者献身的勇士……我感到非常满足,认为自己填补了世间的一大不平。可是满足总是有限的,我在满足的淡漠中逐渐觉察出自己的渺小。我唱不唱赞歌有什么要紧?!烛台并不因为没有人给它嘉许而不工作,它不因为得到我的赞扬而傲慢,它总是默默地配合蜡烛同黑暗战斗,而不向人们索取犒赏,哪怕仅仅是一句廉价的好听的赞语。我这种不平,正显示出我的世俗的低庸,反衬出烛台的平凡的高洁。”无疑周开岳的文字是耐读的,它给人美的享受,真的启迪,也给人善的抚慰。

周开岳的散文耐人寻味,可圈,可点,佳篇数不胜数,如《脚力尽时山更好》《君子衣冠冢》《思念啊,带雪的白梅》《马缨花开在京华》等,以小见大,以点带面,以少胜多,以短搏长,不少篇章已在全国、省、市、县等各级文学赛事的获奖。其中,《机翼下的逃亡——成都“7.27”大轰炸》一文,被《四川日报》改题为《警报还在响着》以阔绰显著的版面刊载,那是周开岳集国恨家仇于一身,敌机来袭时惊惶地跑警报、躲飞弹的真实记载,他亲眼见成都街头房毁车翻,血肉横飞,连一只可爱的大黄狗也难逃一劫,文章段落中的家国情怀令人一读莫忘,感人肺腑。

周开岳的小说以中短篇、超短篇见长,其深厚阅历与老辣目力使作品每每力透纸背,回味隽永。他在《周开岳小说选》自序中写下:“我无意炫耀、吹嘘自己写小说如何如何,但我无愧地说自上世纪50年代写作并在纸媒上发表小说起,我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在不断的学习过程中写小说,既无哗众取宠之心。也少功利的取势。就像春蚕吐丝一样自然。当然可以得点稿酬,加在伙食费里补充营养。当我体重超常,文友们常打趣我是稿费养肥的。但要看到有很长时期没有稿酬,恢复稿酬后也少得可怜,在往后成集出书,还得自掏腰包。在这样的情势下,我还是照写不误。”可以说,周开岳是践行古贤文道的典型,有一副“文章养心性不养生计”的嶙峋傲骨,这真是一个高洁的“真儒”,一个高尚的作家,终身奉守不渝的作文圭臬。周开岳是如今扬名中外的微型小说名家、中国作家会员王孝谦的入门之师,王孝谦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周开岳在他初踏文坛的“关键一步”的鼎力扶持,并在这一领域“青出于蓝”而不“逊于蓝”,对此,周开岳非常中意,快意。

周开岳不少小说都猎取过全国和省级的奖项,比如《鞭炮,最后的点燃》《镖客》《浅浅一笑》《藤杖》等。论散文,周开岳“书卷气,大于江湖气”,小说则相反是“江湖气,大于书卷气”,前者给读者留下的印象是有学养,后者却是懂社会。伍松乔话及周开岳散文觉得文中少了一些东西,反过来他再读周开岳的小说,定会明白,周开岳是分类为文的“多面手”,他把它塞进了另一个文囊,这也是周开岳为文不失狡黠间或手段圆熟地玩高深的一幅侧面画像。他亦庄亦谐,妙趣横生,亦落拓不羁地不怕“早生华发”招来“多情笑”,因为,他心中唯此为大的是吐诉“胸有丘壑”,以及缘此集纳多多的胀鼓欲炸的“囊中文章”。

周开岳出手的《禅之缘》,亦算得上四川小小说创作的不凡斩获,它有绵绵不绝的回味和无以掩饰的光焰,每每使读者掩卷之后良久沉思。一对青少年时代的恋人,由于战乱的穿插、宿命的作祟,一个不堪红尘纷扰削发为尼,一个无奈造化捉弄漂泊海外。经历一番生死契阔,再相见时彼此鬓毛已衰,一个近在咫尺认不出,一个心中暗喜却不相认,他们情贞如美玉,相思如陈酒,可叹一戳就穿的窗纸依旧绷着,一世海枯石烂不变质的情缘化作一片回馈乡梓的大爱。一条世路崎岖,无规则、无定势地拐来拐去,沿途留下多少纵使有心也难以补救的无尽遗憾,它们就如蒲公英的种子,本是收获的季节偏偏免不了再度随风飘零。周开岳一颗滚烫文心如一口深没古井,盛满了生活的甘醇和寒洌,偶尔泼洒几滴,生存的希望与惆怅已跃然纸上,不乏触目惊心的劲道。

周开岳的小说饱含内蓄,亦富有张力,虽然他的文本已经十分厚重,留给人的印象是“天才的未完成式”,他真是受限于“欲说还休”,尚未书写得淋漓尽致啊!假使他放任一管文笔顺心如意地狂野一番,与他惺惺相惜的伍松乔就不会发出对他怅然有失的一阵慨叹!或许,那不是周开岳之过,只怪那只支配世事的翻云覆雨手,只怪那类阴差阳错的任意剪裁,迫使那一双双渴望行进的脚步被动地裹足不前,一块块阻遏路程的沼泽地啊,祈愿它不会再现于未来,历史车轮终将甩开一条条阴影的执意纠缠而滚滚向前,人之道,文之道,都会不留死角地遍洒瑰丽映目的一片晴光!



钟情诗词吟唱“未央歌”

细分周开岳的文学专集是散文、小说、诗词(含新诗)“三足鼎立”,后者的比重占三分之一强,读者对它自然不可等闲视之。周开岳是富顺诗词学会的首任会长,他不屑串演“挂名派”,不是浪得虚名,其学养之厚、功力之深、才气之高,广博行家与妙手的嘉许。

翻阅周开岳的“枕荷楼诗词”三卷和新诗集《逝水变奏曲》,他的家国情怀和尘世交游好似一阵春风花雨扑面袭怀,对祖国母亲的拳拳之心,对故乡、故土的眷恋之意,对亲情、友情的珍视珍重,对新人、新作的关注关爱,构成一曲曲心弦鸣唱,一卷卷生活画面,一道道渴望憧憬,加之他题写的赠诗手札墨迹端庄秀雅,才思飞扬中透露出挺脊立世的包容与荣峻、治事识人的通旷与精微,以及襟抱情愫的真挚与温良。与他诗词唱和篇什中出现的诗词行家里手的姓名细列有一大串:意西泽仁、王端诚、罗成基、胡开锭、蓝锡纯、郭广岚、王星、陈思逊、王明荃、樊小华、袁林等。其中,周开岳与郭广岚诗词往来唱和的篇什较多,使用频率最高的词牌是“浣溪沙”。郭广岚至今珍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周开岳赠与他的数通诗词手札,其间一九九二年元月七日填就的《一剪梅.回赠郭广岚》:

开了梅花落雪花,减我年华,润你丰华。平生相识满天涯,几个诗家,几个书家。 都说青山爱晚霞,树未曾遮,石也难遮。喜君春柬到侬蜗,词若香茶,情胜浓茶。

古话说“书生人情纸半张”,就是指这类“君子之交”。周开岳接到文友的“纸半张”,爱不释手,喜上眉梢,乐在心头,而郭广岚接到他的回赠礼札,读至“减我年华,润你丰华”已噙泪欲零。当然,他们的交往不止限于“半张纸”,郭广岚手执一枝梅花去给周开岳拜年时,周开岳心中大抵也曾赞叹不已:“知我者,广岚也!”

周开岳拟制的古诗词,不是那类仅仅是字数不多不少的“仿古版”顺口溜或打油诗,也并非是那类文辞肃然又内容飘然的“老干体”,它讲平仄,讲炼句,对仗工整,合平水韵,方家论诗是从形式到内容的完美统一,而周开岳远非半路出家,他练过“童子功”,深谙古诗词的法则与精髓,即使面相略微矜持,行笔也挥洒自如,虽不及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急智与温飞卿“八扠”其腰就新作呱呱坠地的敏捷,说他“出口成章”、“出手不凡”亦绝不为过。

为纪念辛亥先贤,周开岳朗诵七律一首《辛亥革命百年怀宗吾先生》以示缅怀:

辛亥百年卷大波,淘沙巨涌起漩涡。断头志士争民主,散辫王侯唱共和。倘是真金终眼热,岂容厚黑亦颜酡。先生今日愁何事,唯恐好心不识魔。

周开岳四卷诗书,所收篇什都字斟句酌,反复推敲,精心打磨,他既在乎“严于律诗”的工整,也不失“信手拈来”的洒脱,屐履所至触景生情、偶发感慨,亦不乏当场“热炒热卖”的雅兴,如七绝《赠人》:

长路漫漫费所思,回头已是夕阳时。人生一世谁无悔,宠辱从来一笑之。

这首诗,毫无人为雕琢的痕迹,好似平常与友人漫步林荫小道的闲聊,又带几分闲暇与白发渔樵江渚把酒相对的浪漫,有一味冲淡自然的亲切感。

他虽白发如雪,依旧不短缺少壮时期“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激昂,纪念宋育仁诞辰150周年时,他陪诗友拜谒宋育仁故居,腹成一首《酬王端诚游仙市访宋芸老故居诗》:

流年百五祭先生,如此乡贤有几人?大块文章惊北斗,初兴报业唤黎民。名彪两志皆称宋,心系九州可谓芸。多少后生瞻仰地,翰林故里景应新。

周开岳的诗词既有饱蓄学养的篇目,也有晓畅浅显的篇目,它可俗示市井,雅示方家,已有“结集问世”、“集大成者”的收获。三秦出版社编纂的《当代散曲百家选》,收入他的散曲19首;四川文艺出版社编纂的《当代中华诗词集成.四川卷》,收入他的诗词11首。其实,周开岳并不贪图“技压群芳”的霸气和“登峰造极”的高端,他视文学为与自己生命结盟的共同体,视创作为人生必备的素养与修炼,它如同一桌养心的大餐与一套养身的保健操,是须臾不可或缺的日常需求,已与空气、水分、阳光合为一体,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集,是“极简生活”也不能再删刈的生存要素,是剑客雪刃入鞘的一段鸥盟。百年人身,一世为文,是他的爱好和志趣,每每带给他“痛苦”,亦使他“欢快”。

周开岳崛起了一座从文的“丘山”,他在县域文坛的若干首创和首倡,在文化“盛事”“盛举”中留下一枚枚“印章”般的个性符号,在山河岁月中留下一串串飘逸的行踪,他不匮乏掌声和喝彩,不稀缺文章和文集,如同一棵石榴树枝桠挂满了满腹结籽的艳红果实。周开岳“精诚所至”的为文,终于创造出“金石为开”的景观,尤其是他不遗余力地提携新人,赐教陌人,施惠众人,这对陶铸世风、开化文风、淳朴乡风堪称是“千秋文功”,也为后来人树立了一个行事和书写的好榜样。当年,周开岳的父母成为拯救民族危亡、光复沦陷山河、解放大众、富强国家而选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奋斗生涯,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见自己儿子至今童心未泯,赤诚如故,奔走不歇,笔耕不辍,为家乡的文化事业想得那么多,写得那么多,做得那么多,必定会粲然一笑。

是的,假使周开岳在暮色苍茫中高高举起他手握的那一管文笔,人们远远一望是不是像一支火炬?它照亮了他身边的一条文路,激励着不甘平庸者迈开脚步去勇敢追寻。或者,他手握的文笔像一支铮亮军号,以振奋心灵、激发进取的亢音,不停地吐诉着他衷心渴望家乡文坛人才辈出的热切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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