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个人叫李章武,他聪明博学,明达事理,特别擅长文学,做诗写赋,才华很高。其为人宽大持重,崇尚道义,待人接物和蔼可亲。他不爱修饰打扮,却有一番自然的俊美文雅风度。
贞元三年,他的朋友做了华州别驾,李章武就从长安到朋友那儿去了。好友相见,分外亲切,整日陪他四处游赏。
这天,他们二人来到闹市北街。章武突然发现一家门口有一个漂亮的妇女,她身姿秀美如风摆杨柳,服饰不华贵却也新颖引人。不觉间,目光直溜溜地向她看去。
那妇人见有人注意她,也向对方看去,待两人目光射到一起时,她突然低头,脸上顿生起一团红晕,显得更加艳丽。章武想不到这地方竟有这样美的女子,虽然他随着朋友继续游玩,但自己不知都游了哪些地方,心里光想着那妇人。
回到华州府衙以后,章武的心仍无法平静下来,就对朋友说:“你热情接待,陪我游玩,我心里很高兴。但你公务繁忙,我也要趁此机会到州城外去看望亲戚朋友。”李章武告辞出来,就径直跑向北街,在那个妇女家旁边遇见一位老太婆,就问道:“请问大娘,这一家姓什么,是干什么营生的?”
那老太婆说道:“那一家姓王,在城外有几亩良田,农忙时节去耕种收获,平时就在城里,以出租房屋为业。”
章武又问:“我想在这里租房居住,不知他家可有空房?”
“他家刚刚有一个房客搬走,正有空房。”
得知有房,李章武急忙叩门进去,要求租房住下。王家恰好房客刚走,屋内有好几间空房,就让他住下了。他仔细观察,这家庭院较大,房屋不少,好像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主人年纪已有四十岁左右,比较粗笨,无甚学识,而他那个妻子却年轻貌美,饶有风韵。每次他们见了,都要眉目传情,章武心情越发不可抑制,王家媳妇也对他情意绵绵。
傍晚,王家娘子备好酒菜,招待李章武,并说她的丈夫外出有事,近几天回不来。酒酣之时,章武情不自禁,就和她亲热起来,当晚就在一起同宿,非常欢爱,两人都有说不尽的喜悦。这段时间,主人常外出,回来就在别处彻夜饮酒或赌博。这李章武就同王家娘子天天夜间同宿。章武给她买了贵重的首饰、耳环、锦缎衣服等。王家娘子也给章武准备名酒美菜,上等食品,花的钱比章武还多。
过了一个多月,李章武因家中有事要回长安,便向王氏告辞。王家娘子伤心地说:“李郎,我曾遇见不少官人,他们一个个都曾要和我交好,我都拒绝了。只有见了你,我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爱恋之心,只恨咱们相逢太晚,我多么希望能与你永远在一起呀。”
章武道:“娘子,我也希望咱们永远相爱,但我如今还没有一官半职,今年冬季我要回去攻读,明年新春开科,一举考中,金榜题名,授得官职再前来找你。”李章武买来一匹两丈长的白绫,上面绣着一双鸳鸯依偎在一起,交颈和鸣。王氏娘子见这匹白绫,心想鸟儿尚能在一起,人却要分离,不禁涌出眼泪。章武见这情形,也禁不住泪下。
少时,王家娘子回赠他一枚晶莹洁白的玉石指环。李章武有一个叫杨果的仆人,对他们二人服侍得很好。分别的时候,王氏媳妇拿出一千钱赠给他,杨果很高兴。
李章武回长安后,攻读考试,谁知春榜公布,榜上无名,自觉无脸去见王家媳妇。一转眼七八年就过去了。到了贞元十一年,李竟武的另一位朋友张元宗寓居在下卦县,李章武有事去下卦见元宗,离开下卦后,他忽然想到,我这么多年没有再到王氏媳妇那儿去,下卦离华州不远,何不趁此机会去看她呢?
于是,李章武渡过渭河,心中急切地向华州赶去。天快黑的时候,赶到了华州,他径直去找王家。到了王家门前一看,街门、门楼还是从前模样,只是破旧了一些,门上锁了一把大铜锁。他爬在门缝听了一下,院中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叩门叫人,也没人回答。心想:王家的人可能去城外田地干活,暂住在城郊外;也可能去走亲戚,还没有回来。要走吧,来一次真不容易。要留下吧,没有人影,也不知道一点情况。
就这样在门前徘徊了好长时间,刚准备另找投宿之处时,忽然见王家邻居出来一位妇女,他就跑到跟前去,问道:“请问大嫂,王家的人到哪里去了?门怎么锁着?”
那妇女答道:“王家掌柜的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的妻子已经死去两年了。”
章武大惊道:“啊!他的妻子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
“真的啊!”她肯定地回答说,并抬眼注意起这个来客。
章武见她注意自己,就问道:“请问大嫂贵姓,排行第几?”
妇人道:“我姓扬,排行第六,是王家邻居的媳妇。官人贵姓,排行第几?”
“我姓李,排行第十八。”
“是十八郎吗?你从前可有一个仆人叫杨果吗?”她好像非常熟悉似的。
章武惊奇地向:“你怎么知道这些啊?”
那妇人答道:“我嫁到这儿已经五年了,几年来一直与王家娘子很要好,无话不谈。她曾对我说过:我丈夫以租房为生,我家就像驿店、客栈一般,经常接住客。住过的官人也很多,他们见了我,都不惜金钱珍宝,竭力想交好我,对我甜盲蜜语地发着盟暂,但我的心从来没有动过。我见到的人物多得很,对他们都不愿理睬。
几年前,有个李十八郎曾住在我家。他身材勾称,俊美文雅,才华很高,心地诚挚。我一见他,就不觉心动,好像不能控制自己。他向我求爱,我就接受了,将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他。他也确实太爱我了,我们的感情极其亲密,可惜好景不长,又匆匆分别了,现在已好几年没有他的音讯。
这些年来,我心里深深地想念他,一想起他,整天不知道饥饿,不想吃饭,彻夜不能入睡。可是我无法同他通信,又被我那丈夫拖着东奔西忙,不能在此专门等候他,很可能他来找我,我却不在。想找他又不可能,我多么希望与他相会呀!可是我家里的人怎么办呢?
你是我的知心人,我将此事说给你。你常在家,假如有人经过这里,请你按我说的姓氏排行容貌服饰来打听他,如果有一个叫扬果的仆人,就一定是他了,你要及时告诉我。如果我不在,拜托你恭敬侍候,并将我的一片深情讲给他,让他一定等候我。”
没过三年,王家娘子相思过度,生起病来,躺在床上。临死的时候,又嘱托我说:“我本来出自寒微,李十八郎博学才子,却对我深情厚爱,我非常感激他,想念他。时间长了,相思成疾病。现在一天比一天重了,我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医治不好了。
从前我拜托你的事情,请你一定记在心上。万一他到这里,请你代我向他申述九泉之下的离情,永世诀别的怨恨。请他仍旧住在我家,愿我灵魂能趁着朦胧隐晦的夜幕来与他相会。如能那样,也就使我多年的思念不致枉然了。那么,我在阴间也要想法报答他啊!”
李章武听了这一席话,深为感动。他在心里说着:“李章武呀!李章武!七、八年来,你为什么没有来这儿一次呢?使她痴情相思,生了疾病,死于九泉之下。如果早日会见,她也许不会去世呀!”于是他对那妇人说:“请大嫂给我开一下门,我要住下,以感激她的一片痴情,实现她想灵魂相会的愿望。”
杨六娘说:“这样很好,王家的钥匙放在我这儿,我马上给你开门。”
李章武进了王家屋里,叫车夫安排好车马,让仆人上街买食物及牲口草料等。又叫人点了灯烛,将席子褥子铺在床上,让仆人也歇息。这时,忽然有一个佣人模样的妇女从另一个屋里出来,拿着一把扫帚在院中扫地。章武觉得奇怪,问她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屋里的人。”她回答说。
“这屋里已没有人了,你到底是哪儿的?”
“我是王家娘子的仆人,先生啊!娘子感激郎君深厚的恩情,想来和你会见,又恐怕你感到怪异,心里害怕,因而特地让我来向你通知一下。”
“噢!那好,请她来吧!我就是为了同她相见,才到这里来的。谁知她已不在人间了,虽然阴间和阳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人们对鬼魂都害怕,可是我思念情切,实在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女人听了章武的话,很高兴地说道:“先生,这就好,我这就去向她回报。”说完,身影映在门板上,转眼间就不见了。
接着李章武就摆好果品和菜肴斟满了酒,大声道:“娘子啊娘子!我李章武远路迢迢前来看你,不幸你已去世升天,现在特地给你祭奠!”说着他自觉鼻子一酸,声泪俱下,将酒浇在桌前。祭奠之后,他因赶路奔波了一天,感到饥饿,于是吃了酒菜,安排侍从睡下,自己也躺下,但想起王氏娘子,又怎能睡着。
二更时分以后,只见旁边的灯火忽然暗了起来,几乎要灭了,像这样反复了好一阵子。章武心想,大概是她要来了,阴间鬼魂不喜欢明亮,于是他就把灯移到东南角墙下,使床前光线变得暗起来。接着就听见房的西北角有悉嗦的声音,好像是衣服磨擦。
章武向那边看去,朦胧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冉冉而来,走到床前五六步时,就朦胧地辩认出她的相貌,身姿、服饰,是那样熟悉!她还是以前那种姿态,没有什么变化哟!失声叫道:“啊!娘子,你……”
“李十八郎……”她的声调比原来有些轻细,神情举止有些浮急。李章武连忙下了床去迎接,两人一下子拥抱起来。
他们想说话,可是半晌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饱含感情地说:“多年来不能相见,今天才见了。”说着又哽咽了起来,章武就安慰她,她又说:“自从亡故以后,所有的亲人我都渐渐忘记了,唯独忘不了你!思念爱慕你的心情,仍和从前一样炽烈!”
章武说道:“娘子啊!我也非常思念你,因而才千里迢迢,不顾惊怕危险来与你相会。”她含情脉脉地依偎在章武怀中,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少时,王家娘子恳切地嘱托说:“请你今后好好关心杨六娘,要不是她,谁来给你传达我的幽怨?”
“对!对!一定。”
后半夜,她几次叫章武派侍从去看启明星出来没有。如果出来,就应该回去了,不可久留。到了五更,待从报告启明星已经升起。她哭着下了床,挽着章武的胳膊出了房门,仰望天河,想那牛郎织女还可每年七夕相会,他们一别八年,这次再别,永无相见之日!
她不停地呜咽悲怨,将要走时,转过来又回到屋里。在她的裙带上解下一只绵绣小袋子,从袋中取出一样东西送给章武。章武接过来仔细一看,这东西顏色深青透红,是微微透红的绿色,质地坚硬细密,像玉但比玉冷,形状像一小叶子,他见过许多玉,对这个却不认识。
王家娘子说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珍宝,出产在昆仑山玄圃之中。那昆仑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遍地是美玉,玄圃在山顶,有五城十二楼,但这种玉在那里也很难得到,我近来在西岳华山云台峰及玉女峰上和玉京夫人婚戏玩耍,见她身上佩带许多玉石宝物,其中有这件东西,我很爱它,就问它叫什么?来历如何?
夫人将它取下来赠给我,讲了它的名称来历。还说:‘洞天神府中许多仙人,得以这件宝物都认为很光彩。’我特将它送给你,希望你永远珍视它。”
他们不断掉泪,那无穷无尽的感情诉说不完。这时外面仆人又喊:“启明星升得老高了!”
接着雄鸡又引颈长鸣,一声一声地催她离开。她才恋恋不舍地向屋子西北角退去,去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章武,擦着眼泪说:“李郎,你不要忘记我,要经常想着我这泉下的人啊!”又哽咽着站在那儿好久,后来看天快要大亮了,这才急步走向房角,眨眼之间就不见身影了。
李章武再看屋里,什么也没有啊!空寂,暗晦,只有一盏半明不灭的寒灯,凄惨,惆怅。不一会儿,已经天明,他急忙整理行装,驾车出发,当天晚上回到下卦。
第二天要回长安去,下卦县令和张元宗带了酒菜为李章武饯行。酒喝到酣畅的时候,前天夜间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际,不禁产生深深的恋念,就在钱别席上赋诗一首。县令和张元宗以为李章武赋诗是表达与他们的离情,感到章武是这样重友谊,他们也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章武行了几里路,但见周围空旷,又生无限惆怅。那山川曲折,道路修长,车轮滚滚,他心中甚为悲凉。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声音,仿佛在叹赏。再仔细听,像是王家娘子的声音,说道:“郎君果真不负我期望,情真意深,令人感念!”
李章武四下张望,却毫无人影,向上一听,原来声从空中来。问道:“娘子,你怎么会到这儿?”
“郎君,阳司也各有地域限制,但这次分别以后,再也没有会面之日,我深知你非常眷念,所以就冒着冥府的处罚,远道赶来送你。请千万保重啊!”章武不禁泪落如雨,久久望着空中,停住车马,不忍离去。
章武回到长安以后,天天思念着王家娘子,终日惶惶。后来,李章武在东平丞相府中做官,空闲时,叫来玉石匠看他的“珍宝”,玉匠很惊奇的说:“官人,这是稀世之宝啊!”
有一次章武又带着几名随从进京城长安去。到了西市,那儿有许多西域胡商僧人,带来许多奇珍异宝。有一个胡僧跑到章武马前就跪下叩头。说:“官人怀中有一件宝物,请让我看一下吧!”
章武就带胡僧走到僻静处,取出宝玉。僧人捧着观赏了好长时间,说道:“这是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不知官人可愿割爱?”
李章武记着王家娘子的恳切嘱托,怎会售卖,便拒绝了那僧人。之后,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回到客栈休息去了。
不想,次日一早,随从去叫他起床时,发现他已死在床上,那块美玉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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