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目不识丁的母亲,用她的身体力行教给我一生受用的做人道理
1993年的冬天,天气贼冷。在那个舍不得买支防裂膏的贫穷年代,我的手早就裂开了许多道血口子。两只耳朵生了冻疮,一触碰就生疼,流血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我在学校里读书冻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挨到放假,归心似箭。下课铃一响,立马扯起背包,提上空荡荡的菜桶子,我一路小跑向码头奔去。下午就一班客船,赶不上就得第二天了。
下午两点半,客船终于在叶琪码头靠了岸。由于中饭没吃,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还好,姑奶奶家就在叶琪,我打算跑去吃点饭再赶路回家。当时,我的姑奶奶和姑爷爷已经老态龙钟,俩人走路都拄着拐杖。一见到我,他们咧开嘴,抖着下巴,满脸的怜爱。
“嬷伢子出门在外读书真是作孽,吃不好,穿不暖,大冬天的冻杀。”表婶在厨房一边给我热着饭菜,一边嘟囔着说了几句怜惜我的话。我接过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由于吃得过快,噎住了。姑奶奶给我端来一罐热茶,劝我慢慢吃。
她告诉我,母亲就在叶琪上面的蔗山捞前胡,有个把星期了。啊?捞前胡?这大冬天的,在深山老林里哪里吃得消啊?难道我们村就没有前胡捞了吗?我心里犯嘀咕。想着母亲在寒风彻骨的山林里吃尽苦头,我的心一阵阵抽搐。妈妈呀!为了我们读书,可是难为您了。
我匆匆忙忙扒了两碗饭,跟姑奶奶说了一声,就往蔗山上攀去。漫山遍野尽是枯草秃树,板栗树上的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随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枝头残存的几片孤叶也飘飘零零地落了地。有只松鼠嘴里叼着果实跳着爬上树钻进了树洞。荒凉的山坡,羊肠似的小道,还有我脚上已经露出脚拇趾的脏球鞋,一切让我十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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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胡
前胡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中药材,常用于治疗伤风感冒。为了药效更佳,每年冬天等前胡的荷杆干枯了才是挖掘它的黄金期。这时候,县药材公司出的回收价也是最高的。
庄稼收完后,山村里家境较好的人家砍够柴,烧足炭,清闲嬉一段,准备越冬过年了。我们家有两个中学生在外读书,每个月都要拿生活费出去,母亲不得不上山去搞点副业。父亲在外务工,不到过年是拿不回钱来的。
为了尽快见到母亲,我喘着粗气攀爬上山,不到半小时就见到几幢土房矗立在半山腰。我来到一幢土房门口,看见院子里的石灰地面上晾晒着一大片前胡。难道这户人家也在捞前胡?我傻杵着,六神无主地搓着手,红着脸询问蹲坐在院里搓衣服的老大娘:“奶奶,您看见我妈没?她在这座山上捞前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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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胡
“谁?你是不是从左源源头来的?”
“在——在哩,你是……”
我跟老大娘说出了母亲的名字,她扔下手里的湿衣服扶着墙根起身迎了出来。
“你妈今天在后山捞,带着午饭去的,囔——这些前胡就是你妈昨天捞来的,堂前还有晒干的,她好辛苦的。”老大娘努努嘴说。
原来,母亲就借宿在这位老大娘家。
“奶奶,后山离这里远吗?”我边问边抬腿向山上跑去。
“哎呀,嬷伢子,山那么高,你一时哪能找得到呢——”
老大娘的余音还在身后缭绕,我已经爬上去老远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母亲。
小时候上山,母亲就跟我说过,在山里面不能随便喊人的名字,就是称谓也不能乱喊,只能发出“呜……”的声音联系对方。
我边爬边喊,嘹亮的嗓音在山坳里久久回荡,可是一连喊了十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声,我只有接着呼唤。
天阴沉沉的,太阳早就躲进了云层,没有一丝阳光,身边的杂草树木越来越高,整个人没在里面,脚下的山路也越走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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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胡
只听见身后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几声鸟呜也显得那么有气无力。我开始感到有点恐惧,偷偷往身后瞥了几眼,半山腰的房子已经看不见了,只有远处的湖水还显得那么碧蓝。
“呜……”我瘫倒在地使出全身的气力喊出了绝望的一声,再听不到母亲的回声,真不敢往森林里钻了。
突然,“呜……”一声清亮的嗓音飘了过来,是母亲!而且声音传来的地方还不太远——她就在我的上面一点。我赶紧用沙哑的嗓子回应了一声:“呜……咦……”
母亲听出了我的声音,她没有喊我的名字,只是喊了一声:“燕,妈在上面,你不用上来,我就下来啦——”
我支撑着双手站起来,仰起头往上面望去,努力寻找着她的身影。没过一会,母亲身上斜挎着一个大布袋囊子,右手撑着一把锄头,左手提着柴刀出现在大山石旁边。她面带笑容,脸颊上留着几道黑色的汗斑,额前的头发有些蓬乱,上面还粘着两片小黄叶。
“燕,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妈在山上哩?”母亲从上奔下来的脚步十分沉重,欲滑即止,鞋底与砂石发出“噗噗”的清脆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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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胡块茎
我刚想喊声“妈”,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望着一身补丁的母亲,还有那贴肉湿透的衣裤,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只是过去飞快夺下母亲身上的布袋囊子,斜挎在自己身上。
“燕,不说话?今天放假了,是吧?是回来拿生活费的,是吧?等明天把干前胡挑到城里卖掉,就有钱啦。”母亲挽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阵冷风刮来,她的身子晃了一下,打起了寒战。
我的眼眶溢出了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母亲轻轻地唤着我的小名,我没有转身,故意挽起袖口擦擦额头,麻利地把泪痕擦拭干净。“妈——”我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
“燕,你身上冷不冷?肚子饿不饿?妈身上还有块玉米饼子给你吃。”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饼给我递过来。我没有伸手去接,跟她说在姑奶奶家吃过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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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胡块茎
“走,今天早点收工,回家给你们炒干菜去。”母亲说完,将右手的柴刀卡进腰背上的刀鞘里,扛起锄头催我前面走。我转过身,伸手扯下母亲发梢的黄叶子,顺便把她的几缕乱发往两边理了理,她露出一行白牙笑了。
母亲伸手捏了捏我身上的衣服,指着我脚上破了洞的球鞋说:“鞋都撑破了,等前胡卖了就给你买双新的。”
“不是还没过年嘛!补一补还能将就穿。”我不想让母亲为难,因为要买也是弟兄各买一双,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妈,大冬天的,这么冷,不要捞了,我和哥节约点就行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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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干的前胡块茎
“那哪行,你们只管好好读书。妈身体还好,再捞上半个月,你们过年的新衣服就有了。”母亲信心十足地说道。
一路上,我再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嗯”、“哦”地回应着母亲的唠叨。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对母亲好。
母亲的坚韧带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母亲的勤劳教给了我做人的根本,尽管她目不识丁,但是她的格局很有高度。我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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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品前胡块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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