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履痕·西周生=蒲松龄:一道难解的方程
淄川融媒消息明末清初,有一部长篇白话小说《醒世姻缘传》问世,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将它列为人情小说的开创者。这部又名《恶姻缘》的小说,叙述一个两世恶姻缘的故事,反映了封建社会反常的夫妻关系及由此产生的家庭纠纷。对此,作者以“大怨大仇,势不能报,今世皆配为夫妻”的因果报应来解释。作品所涉及的社会面相当广阔,从权阉官吏到士绅倡优,从市民百姓到僧尼道婆,各类人物的生活,都有所反应。对宦官弄权,官场黑暗,科举丑闻以及炎凉世态,亦有所暴露和批判。全书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文笔汪洋恣肆,语言流利通畅,人物描写幽默诙谐、个性分明,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样一部巨著,自问世至今,人们却一直搞不清书作者西周生的真实身份,从而使得“西周生究竟是谁?”这一问题,成为一道难解的方程。https://p3-sign.toutiaoimg.com/tos-cn-i-qvj2lq49k0/375602e00dac4ec4afec511335e3a52c~tplv-tt-large.image?x-expires=1991337539&x-signature=nLXap1L%2F9DzsJ428WZouW3DZXDU%3D
作者:刘卫东
一、胡适数载求一解
上世纪30年代,著名的北大教授胡适先生前后花费了六七年的心血,撰写了《〈醒世姻缘传〉考证》。他认为《醒世姻缘传》所写的悍妇故事和《聊斋志异》中的极为相似,尤其是《江城》的命意与布局都和《醒世姻缘传》相符合。因此,他提出《醒世姻缘传》的作者就是《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这个大胆的假设提出后,就开始进行小心地求证。1930年,他找到了邓之诚写的《骨董琐记》。书中有:“鲍以文云:留仙尚有《醒世姻缘》小说”的记述,据说胡适为此高兴得跳了起来。从而进行更为广泛地搜求。后来,罗尔纲先生为其找到了这条记述的出处,在《昭代丛书》(癸集)杨复吉《梦阑琐笔》中记载:“鲍以文云:留仙尚有《醒世姻缘》小说,盖实有所指。书成,为其家所讦,至摢其衿。”胡适据此认为,鲍以文即鲍廷博,是山东莱阳人,以刊刻《知不足斋丛书》闻名,他代赵其杲刊印了青柯亭本《聊斋志异》。当时杨、鲍、赵等人的年代距蒲松龄去世不过几十年,因而此说具有较大的可信性。以后胡适又把《醒世姻缘传》第九十回记载的成化十四年武城县的灾情,与《聊斋文集•纪灾前编》上所记载的康熙四十二年的淄川灾情做了比较:
《醒世姻缘传》:“到了四月二十前后,麦有七八分熟的光景,可可的甲子日下起雨来,整夜的无夜无明,倾盆如注。”而《纪灾前编》中记载:“四月天雨丹,二麦歉收,五月二十四日甲子,雨竟日,自此霪霖不休。”
两处都记四月以后的甲子日大雨,当不是偶然的,因此得出,《醒世姻缘传》第九十回所记灾情就是康熙四十二年淄川灾情的结论。
此外,胡适还从白话文写作、文字学角度等多方面进行考证,经过数年的努力,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醒世姻缘传》的作者西周生即是蒲松龄。
二、“没嘘乎”错过一个终解机缘
上世纪80年代初,山东大学马瑞芳教授为彻底弄清《醒世姻缘传》的作者问题,在蒲松龄纪念馆馆长鲁童的陪伴下“独家访谈”当年参与挖掘蒲松龄墓的红卫兵头头,在《对挖掘蒲松龄墓的红卫兵采访追忆》中有如下一段记载:
我(马瑞芳)又问:“我听说蒲松龄枕着一部书?”
红卫兵又是毫不犹豫地说:“枕着,挺厚的。”
我忙问:“你们拿出来了吗?”
“我拿出来了。真怪,那部书一拿到地面就化了。”
……
我问:“那书是《聊斋志异》吗?”
红卫兵口气肯定地回答:“不是。”
我急忙问:“是什么?”
“没噓乎。”
“好好想想,书皮上有没有‘姻缘’这两个字?”
“没噓乎。”
马教授因为在蒲松龄的许多后人那儿听到《醒世姻缘传》是他们“三老祖”蒲松龄的作品的说法,说书里的人物和故事都是有原型的,因为小说跟原型太相近,这部书引起不小的纠纷。受到“诬蔑”的家族要求蒲松龄销毁这部作品,蒲松龄就把这部没有正式刊印的小说带进了坟墓。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此说与前文所提及的“书成,为其家所讦,至摢其衿”文意相合,如不是受其影响,那大约便是曾确有其事发生。
马教授推测蒲松龄头枕一部书,按说该是他最喜爱的《聊斋志异》,但她在蒲家庄考察时,蒲氏后人众口一词说是《醒世姻缘传》。90年代她在修建聊斋宫时被聘为“文学顾问”,当时蒲家庄的党支部书记,蒲松龄的嫡孙蒲文君说是《醒世姻缘传》;到了21世纪,蒲文君的继任仍认为是《醒世姻缘传》。根据马教授对蒲松龄多年的研究经验,有些民间口耳相传的东西是不能轻易否定的。2003年4月出版的《山东省志•诸子名家•蒲松龄志》的《关于〈醒世姻缘传〉的作者问题》一文中也有此类的记载:“即使现在,在蒲氏后裔中,以及在苏北高邮、宝应地区仍传有蒲松龄著《醒世姻缘传》之说。”
然而,“遗憾的是我对掘墓红卫兵的独家访谈得到的回答却是‘没噓乎’!”让人分明感受到马瑞芳教授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以来,在很大程度上一个通过考古发掘,就有可能决断蒲松龄老先生究竟是否是《醒世姻缘传》作者的机缘,被“十年浩劫”中的红卫兵,在向“封建僵尸”兴师问罪的过程中,一个“没噓乎”而永远地断送掉了。这确乎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三、究竟谁是“西周生”?
当年胡适对《醒世姻缘传》的考证,一度引起了学术界对《醒世姻缘传》的研究热潮。对胡适的观点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不乏其人。
赞同胡适观点的学者主要有孙楷第、徐北文等。擅长研究小说掌故的专家孙楷第先生在《中国通俗小说书目》1982年第一版中写道:“书中所记顺康间淄川、章丘两县之事,而于淄川事尤切,与留仙之地域时代皆相当,则书为留仙所做,比较可信。”著名学者徐北文先生在《〈醒世姻缘传〉简论》中承接胡适、孙楷第等的观点,加上自己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列述,最后概括说:《醒世姻缘传》“作者的乡里为淄博、济南地区(即章丘、淄川附近)以内,写作时间在清初左右,其人的思想与《聊斋志异》相一致,其主要情节与蒲氏的《江城》、《欀妒咒》基本相同。而且蒲氏死后六十年第一批刊刻《聊斋志异》的山东莱阳赵其杲传出本书的作者也是蒲松龄。设若不是蒲氏,在当时当地还找不出另一个合适的人来。”
对胡适论断持反对意见的研究者主要有路大荒、金性尧等。路大荒认为:他曾向蒲氏的后裔及县中宿儒就蒲松龄的遗著问题而多次探访,却从未听说有《醒世姻缘传》;在蒲松龄的墓碑上,有其著作表,连千言的《穷汉词》都在此列,却不见百万言的大作;蒲松龄历来著作凡有序、评、题跋,均由几位好友所作,却不曾有以自己的化名标题一种著作。如果硬说“西周生”是蒲松龄的笔名,是一段“乌有先生”的公案。金性尧在《中华文丛论坛》1980第四辑发表了《〈醒世姻缘传〉作者非蒲松龄说》一文,从作者生活的时代及书中所反映的历史特征来驳斥胡适的蒲松龄说。从小说内容考察,作者当是明天启、崇祯时人,可能活到清初。且作者经历复杂、交游广阔,思想混合着儒学与佛学,深受宋明理学的熏染,而且观察力敏锐,看过许多当时流行的小说与戏剧,因此不能说作者是蒲松龄。
在争论过程中,还有人提出《醒世姻缘传》的作者为丁耀亢、贾凫西、章丘人、济南人、淄博人、河南人等诸说,但这些立论也还没有十分过硬的论据,来彻底地解决这一难题。
因此,《醒世姻缘传》的作者西周生究竟是谁的问题,仍然处于争鸣阶段,仍然是一个谜,仍然是一道未能解开的方程。
然而,好在近日听马教授《聊斋文化与淄川经济发展》报告时,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马教授披露说,她在不久前到苏北考察时,亲见高邮的一处彩塑,据介绍表现的便是《醒世姻缘传》中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又是发生在高邮的。这说明《醒世姻缘传》的作者是了解高邮地域情况的,蒲松龄30岁时,曾应江苏宝应知县同邑友人孙蕙之聘,于清康熙九年在宝应、高邮为幕僚,在此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此,马教授的这一发现极有可能成为断定蒲松龄便是《醒世姻缘传》作者的重要论据和砝码。
我们期盼着马教授的研究成果早日面世,进而成为“西周生=?”这道方程的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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