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apz2hh86vzi0o 发表于 2022-12-24 04:33:15

当老房子遇上漫画家

日前,位于番禺路129号的邬达克旧居迎来了这一年中最温暖而智慧的时刻。“老房子遇上漫画家——郑辛遥‘夜光杯’《智慧快餐》30周年特展”在此开展,为持续到年底的第八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揭幕。

一位是出生于斯洛伐克,以留在上海百余幢建筑的手笔,勾勒出海派文化的城市表情的建筑师。一位是出生并生活在上海,在沪上著名报纸副刊“夜光杯”上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刊载“智慧快餐”漫画专栏的漫画家。

是怎样的机缘,让两位艺术家的作品穿越时空,相聚在邬达克纪念馆?这番“遇见”又将为我们这座城市更好地传承老房子背后的文化,激荡出哪些新的智慧火花?记者专访了本次特展的作者、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郑辛遥,以及邬达克旧居修缮投资人、邬达克纪念馆馆长刘素华。

漫画家的老房子情结

解放周一:郑老师,很多市民最早都是通过漫画专栏《智慧快餐》认识您、与您神交,却不大知道您还爱画老房子。您是在怎样一个机缘下开始画老房子的?

郑辛遥:上海素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我从小生长在石库门弄堂,十分喜欢上海的老建筑。2001年,上海某纺织厂拆除,利用场地建了一家饭店。饭店的老总蛮有创意,做了108间包房,每间包房都以一条上海马路的名字来命名。他邀请我给每一条马路画一幅漫画,作为房间的标识。

收到这些路名后,我为每条马路精选了一座标志性建筑。比如,福州路我画杏花楼,南京路我画大光明电影院,延安路我画上海展览中心,西藏路我画大世界,外滩我画海关大楼。我跑到书店,把当时能找到的上海老建筑书籍统统买回来。我一边翻书、查资料,一边背着相机去现场拍实景照片,前后花了两个月,完成了这项任务。从那时起,无意中,我从欣赏、学习老房子变成系统地创作老房子漫画,从一名纯粹的“老房子爱好者”变成了“业余研究者”。

十年前,我就专门参观过邬达克旧居,对这里的房子印象非常深刻。今年恰逢第八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开幕、我在《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上的漫画专栏“智慧快餐”刊出30周年,报社和邬达克纪念馆一拍即合,决定在这里办一场展览。

同仁们、刘素华馆长在开策划会的时候头脑风暴,说邬达克是画建筑图纸的,我是画漫画的、喜欢画老建筑,展览主题就叫“老房子遇上漫画家”,还鼓励我把从未展出过的老建筑漫画作品,放到特展的第一个板块展示。我欣然同意了。一方面,这些画都是我心爱的宝贝,过去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亮相,能在邬达克旧居里呈现,是一种极大的缘分;另一方面,能借此机会,带着这些画作成为一名宣传保护老建筑的志愿者,我感到非常荣幸。

画老房子的心法

解放周一:上海有那么多形态各异、底蕴深厚的老房子。除了最初那次约稿之外,您通常是如何选择创作对象的?

郑辛遥:自从那次画了上海百余处地标建筑,我就和老房子题材的漫画创作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些朋友知道我喜欢老房子、爱画老房子,一有实地走访老房子的机会,就会叫上我。加上各种约稿和展览的需要,这些年,我对老房子漫画的创作一直没有停下。

随着实地走访的老房子越来越多,结识的老房子专家、老房子资深爱好者越来越多,我观察、了解老房子的方法也有了改进。比如,我认为“喜欢老房子”至少应该包括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浅层的了解。比如,这座建筑在哪个年代建造、属于哪一种风格。但如果你真的喜欢老房子,一定要进入第二个阶段。那就是,你要走进老房子,去了解这座老房子的前世今生以及里面发生过的故事。这是老房子的灵魂。

现在,有一些老房子外面还是老样子,但里面已“大动手术”,一些原始精彩部件被拆掉了。有的住户擅自改变房子的布局,随意把钢窗换成铝合金窗,把老地砖换成大理石,把雕花护墙板、楼梯扶手都更换,甚至把室内天花板、石膏线的图案也改变了。这等于破坏了老房子的真实面貌,已经不是原汁原味。对不起,我不要看了。我宁可去看家中收藏的老照片。

修复老房子,千万不能让它“返老还童”,而应秉承“修旧如旧”的理念。看老房子,一定要看原始结构,看原汁原味。破和旧都没有关系,那是岁月的包浆。这是我对老房子的认识。

上述“喜欢老房子的两个阶段”不是我的发明。我是跟徐汇区房地局前局长朱志荣学的。这些年,朱局长尽管退休了,但继续在为上海保护老房子、老建筑做贡献。他教给我的这些方法与国际上通用的理念一致。每当有人问我如何欣赏老房子时,我总会对老局长的这番话进行传播。

解放周一:特展现场,市民们欣喜地发现,您的老建筑漫画寥寥数笔勾勒出建筑本身的格调与气息,但是,远远望去,“一看就是郑老师的作品”。您是如何做到坚持个人风格与捕捉老房子神韵两不误的?

郑辛遥:无论是画“智慧快餐”,还是画老房子,我都崇尚简约。如何实现?很简单,做减法。我每次打好草稿,如果一张草稿上有20根线条,我正式打样的时候,可能就会把线条减少到10条—12条,有时甚至更少。只要这幅画能反映我画的对象的特点就可以,减到不能再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简约”,我还会运用“夸张”等艺术表现手段,最终的目标是——画出老房子的灵魂和神韵。

比如,画邬达克旧居,我画的斜顶会比建筑本身的斜顶更斜,我画的烟囱会比现实中烟囱的高度更高。这就是“夸张”。这幢旧居的窗密密麻麻,我就有序地做了减法。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拿我的作品和建筑的照片对照着看。

画老房子,我还有一条心得——要把老房子当成一个“人”来看。像邬达克旧居,我就当它是一位老爷爷。既然是老爷爷,你就要画出他的年纪,画出他的表情和肌理。老房子上的岁月痕迹、斑斑驳驳甚至残缺不全,都是画家应该捕捉的。用上海话来说,就是要把这栋房子的“腔调”画出来。把描摹的老房子当人来看,人有表情、有灵魂,房子亦然。

努力将建筑文化科普活动推向尽可能广泛的人群

解放周一:近年来,很多上海老建筑爱好者都知道刘素华馆长和她领衔策划的“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今年的开幕式上,当说到文化月已经举办到第八届时,刘馆长用了“不可思议”一词。听闻此语,很多不了解个中情况的现场观众面面相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刘馆长可以简要讲讲吗?

刘素华:我和邬达克旧居的缘分始于2008年冬天的一次朋友小聚。当我聊起企业发展所需,想租赁一处有格调和品位的空间时,有人向我推荐了旧居所在的建筑。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到访旧居的情形。建筑被掩在临街的一幢酒店后面,只能从酒店外廊通道进入。通道的尽头摆着若干人高的冬青,用于阻挡人进入旧居院落。当我们奋力推开花盆,惊了盘踞在这里的猫、狗和鸟儿,眼见许多地方已经坍塌,从断墙里长出的树有碗口粗。因为团队里有位建筑背景的同仁说起邬达克时会两眼发光,我才开始慢慢知道了邬达克和他在上海留下的建筑传奇。此后数度造访旧居的景象始终让我难忘,年久失修的破败让人平生几分怜爱,不知为什么,这份情愫开启了我这个异乡人,和这栋建筑之间十余年的生命交集。

从2009年提交方案、2010年最后一天签下先期租赁并投资修缮旧居、2011年9月办下文物历史建筑修缮许可,到2013年元月8日邬达克纪念馆正式开幕,对于我这个服装设计出身的建筑外行而言,是无数个辛苦、煎熬、无奈交织的不眠夜。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能把当时的勇气归于“无知无畏”。

但也是在修缮邬达克旧居的过程中,我从这里的一砖一瓦与空间里,体会和触摸到了邬达克的卓越和真实。是这些卓越、真实和更多关于邬达克的一手史料,支撑我排除万难,终于迎来了纪念馆如期开馆的日子。从那天起到现在,纪念馆一直坚持免费向社会开放。

事实上,2014年春节后,我的健康就出现了问题,问题还很严重。病症得到确认后,我一度将工作人员遣散。但也是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我一边做着最坏的打算,一边思考着自己还能为邬达克旧居做些什么。为了让更多市民和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了解邬达克和他的建筑传奇人生,我得到多方支持与帮助,于2015年12月推出了首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

我记得刚开馆不久,就有不少老年市民来到这里,一手提着自己刚买来的小菜,一手提着自己收集的资料来考证、交流。他们对城市建筑遗产的热爱深深感染和打动了我。慢慢地,除了文化月,我们还推出了让建筑文化向更年轻的人群扩展的计划,将整个建筑文化科普活动推向尽可能广泛的人群。

如今,以邬达克旧居为主体的邬达克纪念馆已成为沪上最不缺人气的场馆之一。文化月成为无数建筑文化爱好者每年年末翘首期盼的活动。可以说,正是他们的热爱和赤诚,还有很多专家学者、资深爱好者的支持、关心、加入,引领着我和团队同仁一路坚持了下来。这几年遇到疫情,文化月到底要不要办,我们曾犹豫再三,但在大家的支持下还是决定要办。这就是我开幕那天说“不可思议”的原因。

今年是《新民晚报》复刊40周年,它拥有的副刊品牌“夜光杯”迎来75周年庆,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郑辛遥老师在“夜光杯”上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刊载《智慧快餐》漫画专栏30周年,而邬达克留驻上海的时间也是30年。当郑辛遥老师的30年,遇上邬达克的30年,造就了此次特展的主题和灵感来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文化月再度拉开帷幕。

建筑可阅读之后如何入耳入心

解放周一:五年来,上海“建筑可阅读”活动覆盖全市。但不少市民仍然觉得目前的阅读形式或活动,还不够“入耳入心”。关于更好地诠释老建筑、老房子背后的文化,可否请两位提些建议?

刘素华:这些年,我做了八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七届面向青少年的“探索邬达克”系列科普,策划承办了2018“邬达克年”“国际邬达克建筑文化奖”,组织了沪上著名画家、歌唱家、演奏艺术家到访邬达克求学的布达佩斯和邬达克的家乡布拉迪斯拉发,举办了“致敬邬达克·一带一路畅想”艺术展、音乐会,“上海与上海邬达克建筑”摄影展。2018、2019年,我把“共同怀念”“致敬邬达克”“纪念中斯建交70周年邬达克建筑传奇”艺术展办到了北京国家级场馆和斯洛伐克驻华大使馆。我还主持出版了《邬达克的家——番禺路129号的前世今生》《邬达克建筑分布地图》《爱屋·及邬》等系列图书。可以说,我们举办的无数场展览、论坛、讲座、分享会、研讨会、艺术沙龙等活动,助推了“邬达克热”城市文化现象的形成。

一路走来,我们投入的时间、精力、财力多了,便会滋生越来越深沉的爱,越做越对邬达克和他在上海留下的建筑、他之于上海城市的意义认识得更深。最近几届展览的主题、内容和展陈方式几乎都在先前的积累之上水到渠成。我们的工作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道和朋友,一起来为上海历史建筑文化科普事业添砖加瓦。

和邬达克一样,我也是这座城市的外乡人。但尽管邬达克是一位外乡人,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无论你从哪里来,只要你有才华、对这座城市有贡献,这座城市就会包容你、佑护你、成就你。邬达克在上海创造的建筑传奇,更是让我们看到了上海这座城市巨大的包容力和魅力。

未来,我们的“建筑可阅读”活动不妨以尽可能丰富的形式,继续把这份力量传递给全年龄的读者和活动参与者。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在这份力量的感召之下,为这座城市更大的文化魅力的形成接续力量。

郑辛遥:这次特展开幕以后,我观察到一个现象。观众队伍里不仅有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年轻人。不少年轻的父母带着小朋友来。父母们指着这栋楼的里里外外给小朋友看。一位年轻的父亲问小朋友,“这幢房子是英国都铎风格的乡村别墅,你觉得好看伐?”让人忍俊不禁又心生暖意。这说明,随着近年来政府对“建筑可阅读”理念的倡导,关注、关爱、欣赏老房子的意识已深入寻常百姓家。这是政府相关管理部门与老建筑保护者共同努力的结果。

在日常生活中,我还关注到一个现象。如今每逢周末,在类似衡复历史文化风貌区这样的老房子、老建筑比较集中的区域,人流如织。拍照、打卡的人很多,年轻人尤多。但是,真正希望了解建筑背后故事的市民,似乎很难在现场得到专业、权威知识的介绍和补给。

对此,我想提三点建议。第一,各区不妨在一些老房子比较集中的区域,成立老房子宣讲志愿者队伍。在其上岗前,邀请专业院校的权威专家、资深的老房子研究者和管理者来上课,培育起一支专业讲解员队伍。这样一来,他们的讲解真实可靠、具有权威性、内容品质有保障。

第二,一些历史建筑的门口挂有铜牌或铭牌,但上面的内容比较简单,很难充分满足公众、游客的求知欲。有的牌子上只有建筑本身的信息,没有历史人文背景方面的介绍。针对市级保护建筑、区级保护建筑,我们不妨排查一遍,信息不足的应予以完善。

第三,上海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开放城市,来此居住、旅行的外国友人很多。这样一来,我们的建筑介绍信息光有中文版是不够的,至少还要配上英文版。一样做了,至少先把中英文信息打磨好,使我们上海这些老建筑背后的文化得到更好的传播。

作者:柳 森

来源: 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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