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比有道理的事多,而且个人都有个人的道理
“李宝莉用他讨生活十几年的扁担为自己挑了一次货。扁担的一头是装着她衣物的纸箱,另一头是一个编织袋,里面捆了一床被子。”故事还得从13年前说起。
第一箭 丈夫背叛
13年前,即将搬进楼房的李宝莉看着长江水从新房脚下流过,满心满眼的踌躇满志,“运气来了,门板子摞起来都挡不住”(李宝莉自语)——年轻漂亮却没有文化的李宝莉,觉得自己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嫁了马学武。
“马学武是大专毕业,他的文化水平,李宝莉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有文化的人智商高,这东西传宗接代,儿子也不得差。往后儿子有板眼,上大学,当大官,赚大钱,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发愁。”
李宝莉的眼光没错,马学武确实混了个厂办主任,自己又沾光住进了看得见长江的电梯楼,儿子小宝的学习也不用她发愁。女人的美好与憧憬还要怎样呢?当然是除了满意还是满意。
然而,美好总是有转折,李宝莉也未能幸免。
“躺在床上的马学武看了李宝莉一眼,说买件睡衣行不行?”
“套件男人的破T恤,要几难看就有几难看。”(马学武语)
马学武对李宝莉的挑剔从衣服开始。
“看她那个老公,赚了几个小钱,天天在外面嫖。左包一个女人右包一个女人,小景不晓得?晓得了还容她,图什么?不就是图他的钱。未必你们女人离了男人的钱就不能活了。”
紧接着是对李宝莉闺蜜万小景的鄙夷。
“李宝莉忙打电话给马学武,说一起回娘家吃饭,屋里有好菜。马学武说厂里有应酬,去不成。”
然后是对李宝莉娘家的挑战。
“马学武下班拎了瓶黄鹤楼酒准备回来吃大餐,伸筷子一夹,没一样可口,脸色当即就挂了出来。”
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势均力敌的战争瞬间爆发。在这之前,打骂都是李宝莉占上风,没有马学武什么事,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当然,李宝莉想得开,“这样的好日子是马学武给的,再怎么样,我都要好好待他,绝对不能再跟他吵架了。”
“我要跟你离婚。”马学武想得比她还开。
“马学武近半年的接待活动特别多,李宝莉早已习惯。”让马学武有如此大变化的除了厂班主任的身份,还有这个厂班主任身份带来的附加值——马学武早已出轨厂办的打字员。
第二箭 丈夫自杀
亲眼目睹丈夫出轨的李宝莉既没有吵也没有闹而是偷偷地打电话报了警。
“这一夜马学武也没有回来。硬性子的李宝莉用一夜时间把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
马学武的名声臭了,官也没有了。李宝莉轻描淡写地领着丈夫回了家。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但生活却不让日子平静。”
马学武乡下当老师的父母突然来了。他们带着老房子的拆迁款来享儿子的福。
李宝莉头皮都麻了,“刚刚赶走一个野的,现在又来了两个老的。”
看起来很是可怜的马父马母,说话却是硬气得很。“马学武的母亲脸色立即缓了过来,说当然,这里当然该由我们马家人做主。”
看起来霸道恶毒的李宝莉却是“想通了,叹口气,认下了。”抱出最松软的被子接受了公婆。
“道理简单,想通它很容易。生活却很复杂,容忍他却不是易事。”
公公婆婆忘关水龙头,家里变成了汪洋大海。公公婆婆先是慌乱出逃,然后又拿出1000块钱要赔给李宝莉。
满心是火的李宝莉瞬间发飙,公婆也不示弱,“你当这房子是你买的,这是我儿子的屋,我们比你更有资格住这里。”
知道儿子丑事的马父马母悄然离去。
“马学武在长途汽车站找到他的父母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容颜苍老的爹妈相互依靠着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打盹。马学武心头顿时涌出万千的酸楚。眼泪也如水库开闸,止不住,哗哗地往外流。马学武这辈子还没有像这样流过眼泪。”
人真是一个奇怪又自私的动物,当他背着妻子与别的女人苟且时,他一定没有想过有个叫马宝莉的女人曾经流的眼泪比他今天还多。
马父马母到底还是又回来了。儿子再怎么龌龊,房子也是马家的,这是马父马母的底气。马学武对妻子的好感也荡然无存,他又想起了那个温柔的打字员,想旧情复燃。然而,没有了厂办主任身份的马学武在打字员的眼里早已打了对折,曾经的偷情早已变成一堆死灰,不过,打字员也没让马学武失望。她点破了李宝莉以“色情交易”为由报警的可能性。马学武不傻,他很快就在人间仙境老板娘的确认下证实了这件事,“马学武觉得心里从来也没有这样刺疼”。
大概是祸不单行吧,受这件事影响的马学武迟到了,迟到的马学武却听到了更让他受不了的消息,他被下岗了。“马学武顿时心头如堵”,他离开了他的工厂,留下三行字的遗书:
“人生是这样的痛苦。有些事情,我无法面对。
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还要求你们照顾好小宝。
小宝,对不起。以后的算术题全都要靠你自己做了。”
连一个字也没有留给李宝莉的马学武,跳了二桥。
出轨也罢,跳桥也好,清高自私的马学武从来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痛惜马学武的生命,她痛惜的是别的”,李宝莉的青春追究还是错付了。
第三箭 公婆卑鄙
对于李宝莉的公婆,我实在不知该用一个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挑来挑去,大概卑鄙最合适。
儿子买房,老俩口是拿着老屋的拆迁款来新房“享受享受”的,堂而皇之占了客厅的电视看反腐败的电视剧;不小心把地板泡坏先是不管不顾跑出去,接着又拿出1000块钱赔偿;发生冲突后更用儿子的功劳试图压倒儿媳“这是我儿子的屋,我们比你更有资格住在这里。”(马父语)——他们也像马学武一样从未瞧得起这个儿媳妇,也从未把她真正当做一家人。
知道儿子丑事后的马父马母虽觉羞愧,但终究还是又回来了。李宝莉虽粗糙,心肠却不坏。“第二天一早,很冷。一家人都还在睡着,李宝莉爬起来去外面买早点。买完早点,放在厨房,怕凉了,公婆吃了胃疼,就温在电饭煲里。自己就手抓个冷馒头,拎起包就上班。”然而,没人愿意领他的情。
马学武自杀后,李宝莉既没有赶走公婆,也没有想着另走一步,而是决定承担起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尽管整件事看起来似乎是源于李宝莉的报警,根源却是马学武自己,所以,李宝莉根本可以不用负这些责任。况且,从法律的角度而言,房子是李宝莉和马学武的共同财产,没有前公婆什么事。
但是,马父马母却不这么想,首先,“我的孙子怎么培养,我晓得。”其次,“不是你,我学武也不得去死。”再次,“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我的孙子。”最后,“学武不在了,这房子房主要过户,你得过在小宝名下。”(马母语),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主人公的架子摆得十足,说话冠冕堂皇,财产利益算计到位,她大概早忘了自己是因为没房住才投奔这里的。
李宝莉做了扁担客,“在这个家,她就像个房客一样,除了拿钱回来,其他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李宝莉想看一下小宝,和他说几句话,婆婆就说,小宝功课蛮紧,你摸打扰他;李宝莉因大风天气回家早一些,却发现屋里没人,便走进公婆房间去看小宝贴在墙上的奖状,却被婆婆质问,你跑我们房间做什么;靠李宝莉供着的公婆和儿子,到餐馆给马父过生日,李宝莉知道后说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准备礼物,婆婆一句就怼了过去,“自己屋里人过就行了,不劳你操这份心。哦,这不是用你赚的钱,是用我的退休金”
“李宝莉说我赚的钱,就是这一屋里人的钱。”
“婆婆说,毛皮夹袄,里是里,外是外,那还是得分清白。”
“婆婆的话,一字一字,像砖头砸在李宝莉头上。”
大概马学武的自私遗传了马母马父的卑鄙,这对过去的公婆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李宝莉苦力换来的安稳生活,一边又毫不客气地践踏这这个可怜的女人无私付出。
“李宝莉放下担子,杵着扁担,站在堤边,望着长流不止的江水,心道,真话的,如果我出生就是来还债的,我还就是了,有什么气好怄头?”
李宝莉用愚昧的“忍”字,在冷酷与卑鄙中磨尽了青春。
第四箭 儿子绝情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帮助我把小宝带大成人。现在小宝有能力照顾自己照顾你们,我很放心,所以我也可以走了。”
“像马学武没有留一字给她一样,她也没有留一字给小宝。”
“马学武已经死了十三年,而小宝也快满二十五岁了。”四十八岁的李宝莉被养了二十五年的亲儿子扫地出门。
李宝莉和儿子的直面冲突从小宝不叫姆妈开始,此时距马学武去世已有八年,小宝马上要考大学了。
李宝莉的内心是欢喜的,儿子随了马学武,学习好,在火箭班,“我做牛做马,就只一个目的,要让你将来有个好前程。”这是李宝莉这么多年扁担客的目标和期望。然而,婆婆一句话就堵了过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时要你来操这份心?”婆婆的话李宝莉不计较。可是小宝很快淡淡地追了上来:“这是你该做的,其他的,都与你无关。”“你虽然生了我,但你不配当我的妈!”(马小宝语)
“李宝莉呆住了。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恶毒的话。”
可是,更恶毒的还在后面。
小宝在用近700分的能上清华的高考成绩报考了武汉大学,老师反对,李宝莉反对,可是不仅反对没有用,马小宝还给李宝莉下了通牒:“给我缴学费和支付我的生活费,本来是爸爸和你两个人的事,跟爷爷奶奶无关。现在我没得爸爸了,你一个人就得承担这个责任。至于你怎么去弄钱,我不管。反正爷爷奶奶的退休金你莫想动一毛钱,如果你找爷爷奶奶要了钱,我几时晓得就几时退学。”(马小宝语)
以李宝莉挣钱的速度和家庭开销,一次性拿出小宝六七千元的学费肯定是很难。李宝莉借不到,只能去卖血。可是卖血也挽不回马小宝的心。
马小宝之所以选择武汉大学是因为不放心爷爷奶奶,害怕受李宝莉的欺负。马小宝不仅承诺每周回家一次看爷爷奶奶,临走前,还将马学武的遗像特意拿出来挂在客厅里。“我告诉你,爸爸的相片必须挂在客厅里,爸爸的眼睛能看到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不在家的时候,我请爸爸来罩住这里。如果你敢欺负爷爷奶奶,爸爸的眼睛就会看着你。”(马小宝语)
“小宝的话,让李宝莉出了一身冷汗。”
李宝莉再怎么忍也忍不住了,骂了马小宝几句。
马小宝却是不屑冷笑道:“第一,我搞得清楚。第二,你是生我的人。第三,我像个成年人和你说话。第四,你做事是为了你自己的良心。第五,我直立而行,吃五谷杂粮,是人,不是狼。”(马小宝语)
“李宝莉气得一口血喷在了自己的脚背。”
可是,儿子终究是儿子,李宝莉又扛着扁担拼了四年。
“小宝添了手机,买了电脑,以前手腕上的电子表也换了,脚上的运动鞋也都是名牌。李宝莉给他从汉正街买的东西,小宝一律看不上。说你莫拿汉正街的水货,掉我的底子。”
“有一次放暑假,小宝要跟同学去西藏旅游,找李宝莉要钱。李宝莉一下子拿不出,急了,就又去卖血。卖血是世上快速来钱的最好办法。从这之后,李宝莉每隔一两个月就去卖一次。”
马小宝却从来没有给过李宝莉一个笑脸。
马小宝毕业了,一年能挣十二万。过年,马小宝主动找李宝莉谈话,“小宝说他为了让爷爷奶奶住得舒服,贷款在武昌的湖边买了套联体别墅。”
李宝莉说,我呢?
“小宝说,爷爷奶奶由我来养,你就不用再管了。他们养老送终也由我来操办,也不消你操心。你去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给你钱的——”
“小宝说,我已经跟爷爷奶奶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跟我,毕竟我是马家的人。”
“小宝继续说,我买房子的首批款不够,我打算把这处房子卖掉,所以,你得自己到外面找地方住。”
李宝莉在万小景的陪同下去见了律师。可是李宝莉不想打官司,她去找马小宝,可是马小宝根本不给她任何退路。
“我就去找那个相好的,我问她,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他却告诉我,爸爸死的那天,跟他打过电话。她告诉爸爸,警察去抓他们,是因为有人电话报案说有色情活动。”(马小宝语)
“是你害了爸爸,爸爸跳江不是因为下岗,是因为他的老婆让他出尽洋相,丢尽脸面,毁了他的前途,却还装成原谅他包容他的好人。”(马小宝语)
不愧是马家人,马小宝完美地继承了马父马母以及马学武的自私、自负和薄情。
“万箭都由心头穿过,十几年的时间,心里早已满是窟窿。”
一个为马家牵扯半生,却又不是马家人的马家媳妇,终于在儿子羽翼丰满,公婆愿望达成的那一天黯然离开,无奈混进那些如浮萍般的扁担客中,独自走完羸弱飘摇的后半生。
“这世上没得道理的事比有道理的事多,而且个人都有个人的道理。”(李宝莉姆妈语)尽管马学武从来都看不起李宝莉没文化的姆妈,但是,不得不承认,李宝莉的姆妈确实是生活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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